永和二十三年的那场牡丹宴，在那一届学子的记忆中尤其的盛大，纵使是为官十几载，若谈起来还能细说当时的细节。四月里满堂的国色牡丹，两院学子也是争奇斗艳。天才少年顾明暄理算当之无愧的第一，骑射类项目宋星驰一骑绝尘，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三皇子江珹墨考核的四五六项里，虽未拔得头筹，但每一项都未掉出前三。
男子排榜与女子排榜是分开的，考核也略有不同，比如说女子考核中多舞艺等几项。穆京华一支水墨舞名动天下，顾明月琴棋书画皆拔得头筹，继续保持大周第一才女的名号，宋星婡同她哥一样，骑射拿下魁首。
顾明昭琴棋书画之类也算可观，没在倒数里，这下父母那边就好交代了。不过更让人惊喜的是，她的那篇策论拿下第一。两院的夫子将她的策论接连相传，连连叫好，竟是比男子策论第一周璟写的还要好上几分，应当被称作魁首。当时便有学子提出了疑问，写得到底有多好。
葛夫子当即从中选了一段，抑扬顿挫地读了起来：“济济英才，不论男女，皆可立世。或兼济天下、或独善其身，但不可失其本心。当立心为天地，内省于自己，为生民请命，为贤圣继绝学，更为万世开太平。”
这段话多年后还被刻在了骊山书院的大门前，警醒历代骊山书院的学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牡丹宴结束，骊山书院的学子们便浩浩荡荡地回了盛京，一路上风平浪静，学子们也没了来时的急迫，一想到回去以后又要过点卯的日子，脚程更慢。不是陈公子救了个浣衣女子被人家缠上，就是李娘子丢了行囊。葛夫子则一改来时的态度，一催再催。
终于在端午前夕，这群人终于赶回了骊山书院。由于第二日便是端午，所幸便放了假，正中这群学子们的心意。
顾明暄商量着大家端午那日下山去镇里的酒楼大吃一顿，顾明昭几人皆表示同意。几人确定好了时间地点，顾明暄施施然又摆出来一个新的难题，就是谁请客，宋星驰提议大家均摊饭费，宋星婡与她哥唱反调，认为宋星驰吃的多，理应多付。顾明昭表示赞成，顾明月瞧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提出男子确实比女子饭量大，理应多……还未说完便被顾明暄给驳回。
坐在位置上一直静默瞧着几人争执的三皇子江珹墨突然开口提议：“谁牡丹宴得了第一谁付饭钱。”
此言一出，正在争执的五个第一面面相觑。最后大家还是采纳了第一个方案，饭费均摊。
第二日，几人在骊山书院门口会面后，便直奔山下鸿福酒楼而去。顾明暄选了“天字号”里最贵的雅间，正逢端午，午间会有赛龙舟，那一间的视野最好。顾明昭暗自翻了个白眼，以前也没见着顾明暄多爱看赛龙舟。
没多久店小二便将几人点的饭菜给上齐了，几人陆续入座，大快朵颐。
顾明昭与顾明暄正为盘子里最后一只凤尾虾进行激烈的抢夺之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将雅间里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传来瓶罐破裂的声响。一时间整个酒楼充斥了男子的咒骂声，时不时传来女子的哭喊声，听了让人揪心。
“救命啊！”
回廊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一边嘴里骂骂咧咧言语间皆是侮辱之词，一边又撕扯着女子的头发不管不顾的拖向另一端雅间，女子衣衫凌乱，苦苦求救。
顾明昭打开雅间的房门便瞧见了这一幕，叮当凌乱的钗环，残破不堪的衣裙，满脸的血污，痛苦的哀求，凄厉发麻的惨叫，绝望的眼神。
顾明昭一时间脊背发凉，浑身皆是冷汗，瞧着女子惊恐的神色，被拖走怕是凶多吉少。来不及过多思考，她下意识冲出去，上前拉住女子的手，那女子也立马反应过来，紧紧抓住顾明昭，拼死挣扎。
那大汉见状，一脚便踢了过来。眼看着那一脚便要落下，说时迟那时快，宋星驰突然闪至顾明昭身前，动作敏捷，一个回旋踢，将那壮汉踢倒在地，大汉没个防备，飞出去几米，摔了个四脚朝天，发出一声闷响。
女子挣脱了束缚跑进了雅间，宋星婡与顾明月迅速上前护住那位姑娘。
大汉狼狈起身，骂骂咧咧道：“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顾明暄确认了顾明昭没有受伤，一记眼刀飞过去，神色是少有的凝重，语气里透露了几分凌厉：“我管你家公子是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你们还敢强抢民女不成？”
壮汉怒喝一声，举起来拳头：“我看你是要找死！”
“住手！”
不远处雅间里走出来一位穿着十分贵气的公子，瞧那嚣张的步伐，便知道是京城有名的小霸王，董贵妃的外甥董锐，董右丞的独子，平日里娇生惯养的捧着，因着和二皇子江琮源这姻亲关系，在骊山书院里没少横行霸道。
董锐慢悠悠地走过来，拿着一把折扇悠哉悠哉地扇着：“从寒兄，这端午佳节，莫要动气。”
那壮汉瞧见了董锐，气焰更是嚣张，声音更硬气了几分：“我家主人在此，你们几个最好识相点！”
“退下！”董锐怒喝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那壮汉被董锐这样一说，立马缩在了他身后不再说话。
董锐笑眯眯对顾明昭几人拱了拱手：“今日佳节，没成想这么有缘，竟然在此偶遇了从寒兄、离辰兄，还有几位妹妹。”
瞧着董锐滴溜着眼睛在顾明昭、顾明月、宋星婡几人身上打转，宋星驰冷着一张脸挡在三人身前。
宋星婡当即就骂道：“呸，谁是你妹妹。”
董锐也不恼，朝里面张望了一番，雅间内女子正瑟瑟发抖，回避他的目光，董锐收回眼神，而后又轻笑道：“从寒兄，那小娘子是我买来的，刚刚她伤了我，烦请你将她交给我，我将她带回去发落。”
似是怕人不肯相信，董锐还偏了偏头，展示给众人看，额头确实是有些红肿。
那女子似是怕顾明昭几人将她叫出去，立马解释道：“你们不要相信他！我是这里的乐伎，是卖艺不卖身的，他付了主家钱，我是去给他弹曲子的，谁知他却当众要对我行不轨之事……”
女子泣不成声，嘴里一直辩白，哭喊着：“求求几位贵人，救救我。”
顾明月上前拍了拍女子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你别怕，我们是骊山书院的学生，会保护你的。”
顾明暄拱手回了董锐一礼道：“这位娘子着实可怜，恕在下不能将其交予董兄，既然你们二人有争执，不如去请官府来？”
董锐神色一变，泄露几分威胁：“何必那么麻烦，二皇子与我在同一雅间，你将她交给我，我好带她去见二皇子，让二皇子来处理此事。”
“在下以为还是由官府出面处理更为合适，就不麻烦二皇子了。”顾明暄毫不畏惧，仍然坚持，说完便准备动身下楼去。
董锐立马拦住，声音狠戾：“怎么顾公子是觉得二皇子没有能力处理此等小事，还是暗自揣测二皇子会随意偏袒？”
“在下绝无此意。”顾明暄回答。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僵持，顾明昭打破沉默：“董公子说这娘子伤了你，可以说说她为何伤你？”
董锐眼神瞟过顾明昭，立马露出来几分下流的神色：“自是与对我图谋不轨，被我戳破，心生怨恨，顾二娘子这么感兴趣，不妨来试试？”
“董锐！”宋星驰一把拽住董锐的衣领。
董锐丝毫不畏惧，气焰嚣张：“怎么宋兄要无缘无故打人？”
宋星婡立马上前拉住宋星驰：“大哥，别与这种人计较。”
“你说她对你图谋不轨，又说二皇子也与你同在雅间，论身份论地位，这娘子最应该图谋攀附的是二皇子，怎么会攀附你？”顾明昭反问道。
董锐闻言顿时顺坡下驴：“正是，这娘子还险些伤了二皇子，这才命我来拿她审问。”
顾明昭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娘子可是犯了大罪，攀附皇子，不止要请官府的人来，更是要告知圣上与中宫，请他们做主，免得污了二皇子的清誉，你说是不是啊董公子？还是说你觉得二皇子的清誉不重要，又或者是质疑圣上与中宫不能妥善处理此事？”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刚刚董锐强词夺理这样问顾明暄，顾明昭直接上升一个高度，让对方哑口无言。
二皇子此刻身在舆论漩涡之中，只得在雅间中待着，不能出来。他此刻握着杯子，牙都要咬碎了。董锐那个蠢货先是暴露了他身处雅间，以为有自己撑腰，没人敢拿他怎么样，结果又着了人家的道，他若是此时出来就更坐实了顾明昭的言外之意，此事若传到宫里，他怕是要完了。
1.“济济英才，不论男女，皆可立世。或兼济天下、或独善其身，但不可失其本心。当立心为天地，内省于自己，为生民请命，为贤圣继绝学，更为万世开太平。”这句改编自张载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2.本次事件原型灵感源自唐山烧烤店打人事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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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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