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既然已经逃出了方山,不如就此别过,还要来蹚这趟浑水做什么。你不是一直想要出方山吗?你如今有了神力,正是复仇的好时机。”濉钰阴险狡诈,她企图令浯缙忆起从前的仇恨,以便自己得手。
浯缙不会中计,他虽然已经出了方山,可是雨露仙珠仍然在雪青身上,若是雨露仙珠被濉钰等人得手,方山定会引起大祸。
与云庭的仇恨可以日后再算,可方山,他不希望再出意外了。
况且,如今的他,想要守护的人是雪青。
“鲛人,休得胡言。”浯缙吼道,手掌仙诀翻动,朝濉钰击去。
然而,濉钰抓住了韫落的真身,雪青并非不能控制韫落的身体,而是因为那不是她的身体,她的真身是一具磨喝乐,被里尧仙君点化之后因为有了仙力才得以十分熟练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雪青十分僵硬地想要移动自己的身体,却感觉到有一股沉重不堪的力量在与自己抵抗,被濉钰控制住之后,更加难受了。
浯缙不能看着雪青就这样被濉钰抓走,他扶起了一旁的郑巍,他的身体还有温度,浯缙眨眼一瞬间,将自己的魂魄附身于郑巍的身体中。
一瞬间,翻天覆地般的记忆全部灌入浯缙的脑海中,他定神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把抱过如同木偶般僵硬挪动身体的雪青。
雪青只觉得自己在韫落的身体里又安定了下来,濉钰是要将她的魂魄离开韫落的身体,而雪青因为无法控制韫落的身体,才让濉钰有机可乘。
浯缙对自己用了离魂术,令自己的魂魄进入郑巍的身体,这样便同雪青进入韫落的身体一样,有了凡人之躯,便能碰到韫落的身体,雪青因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浯缙紧紧抱住有了实感之后便不再容易被濉钰将魂魄引出。
“我倒要看看你这离魂之法能用到几时?”濉钰虽然碰不到凡人之躯,但是困住他们绰绰有余,浯缙与雪青二人皆非凡人,此时却附身于凡人之躯当中,必定是耗费精力。
而濉钰要做的就是拖住他们,直到找到时机抓住雪青。
浯缙控制了郑巍的身体,他拔掉了插在身上的刀剑,鲜血仍旧浸透了他的衣衫。
事实上,韫落与郑巍的身体早已失去了生的迹象,二人就算以附身的方式进入他们的身体,也不能待多久。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这里。
浯缙强忍着郑巍真身的沉重与剧痛,一把抱起韫落的真身,雪青控制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如木偶般挪动着自己的手臂,环住了浯缙的腰间。
“别看,我带你出去。”浯缙发出的声音来自郑巍的身体,他的声音许是因为方才的刀剑之伤变得沙哑起来,一切都仿佛在如水流般消逝。
残破的身体拖着疲惫的步伐,却不能阻碍二人对离开这里的意志。
屋外,是尸横遍野的寺院,浯缙怕雪青吓到,用自己的外袍裹住了她。
他温柔的举动连自己都不曾习惯,他的脑海中全是郑巍与韫落的记忆,他知道韫落是他的妻子,也知道她是隽国的公主。
他对她有过恨,有过怨,可更多的是眷恋,还有他不愿意放手的执念。
濉钰捡起了那个被踢落在一旁的磨喝乐玩偶,她心思一转,朝着二人追去。
浯缙与雪青策马奔腾在风中,雪青能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她问起,“我们要去哪里?”
“先躲开濉钰再说。”浯缙的声音消散在风中,他的声音十分轻且虚弱,他拖着郑巍的身体,做什么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们躲得开吗?”雪青笑了,“她追我们追了这么久,就算是人间她也要不惜代价为此而来。”她的声音同样轻得让人听不清。
自从她有了韫落公主的全部记忆之后,便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似乎是明白了什么道理,却又不能完全明白。
浯缙护着怀中的雪青,“再坚持一会。”
浯缙下意识便能明白雪青此时的顾虑,她害怕了,也踌躇了。一路以来遇到这么多波折,她应当是会如此的。
“我在柜格之松的千年之间早已思考过数遍这些问题,可最终我仍旧会回到原点。”浯缙的声音飘飘散散回荡在空中。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够准确,“每一次,我都会回到最初的想法。”
“雪青,不要思虑太多,你想要做的事情,我会帮你。”浯缙的声音有着郑巍的温柔。
雪青的心弦动荡,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十分踏实。
悬崖勒马的时候,濉钰也随之出现,他们仍旧没有甩开濉钰的追击。
濉钰将手中的磨喝乐抛入空中,浯缙一眼便知道那是什么,雪青木讷地转动着脑袋,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眼睛也瞪大了。
那是她的真身。
此时她忽然明白自己究竟为何会无意间入了韫落公主的真身,原来她掉落人间时没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去,而公主恰好灵魂早已离去,自己便阴差阳错进了韫落的身体。
“不要!”雪青终于在这一刻流畅地嘶吼出声,可一切为时已晚,她没有取回真身的力量。
只见濉钰挥动手指,对着磨喝乐施法,“看来我没猜错,这便是你的真身了。”
“你不过是区区一具被点化成仙的玩偶,也敢与我作对,且将那雨露仙珠交来,否则我现在便灭了你的真身。”濉钰的声音带着狠决,她从来不手软。
她如今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若不是此二人附身于人间的**凡胎当中,她恨不得立刻便杀了这两人。
相反,浯缙与雪青也不能施法阻止濉钰。
“我施下离魂咒,她如今回不去真身了。”濉钰得逞地说道,施下离魂咒,就算雪青出了韫落的身体,也回不去自己的真身当中。
而濉钰并没有选择就此罢休,她将磨喝乐握紧在手中,在她的法力控制下,磨喝乐明显在一点点融化,雪青绝望地看向自己的真身,那一具小小的磨喝乐玩偶。
浯缙抱着雪青翻身下马,他若是要帮雪青夺回真身,必须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去。
他屏气凝神,要将自己的魂魄分离出来,可阵阵马蹄声却迎声而来,他回过头去,却看见叛军首领手起刀落就要朝着自己与雪青刺来。
此处已是崖边,他来不及再回到自己的真身,手臂揽过雪青的时候叛军的利剑划伤了他的手臂,郑巍的身体最终还是不堪重负,浯缙就这样带着雪青坠下了悬崖。
叛军眼见二人跳崖,想必此二人是死路一条,便不再追赶,折返而去。
濉钰目睹眼前的一切,而跳崖后的二人却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失去了踪影。
——
此人间一行,雪青着实明白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韫落身为堂堂隽国公主,也不过是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最后死在国家衰亡之时。
而她与郑大人之间,明明有情,却一辈子也未能有片刻的圆满。
她只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所有的遗憾与心痛,好似她一路从云庭走来的路,都是那样的破碎不堪。
如今她没有真身的承载,只有飘飘然的魂魄,就算浯缙想要救她,也无能为力。
就算回到了云庭,也没人能够救她。
浯缙坠崖时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真身中去,而雪青却因为没了真身,离魂出了韫落的身体。
浯缙明白雪青不能继续再待在人间了,若是这样下去,濉钰会真的将她的魂魄也带走。
事实上,雪青的真身一灭,就算她想留在这里也不可能。
阴间的鬼差办事十分利落,白无常似乎实在一瞬间便出现在雪青的视线中,她只觉得自己被鬼差的枷锁圈住腰间,一溜烟便到了地府。
白无常的长舌头飘在空中,到了地府碰见正往地府赶来的牛头,不耐烦地丢下一句,“今日可真是忙死了。”
濉钰赶到悬崖底部,却发现二人早已没了踪影,她心思一转,知道雪青被灭真身大概会去何处。
浯缙跟着鬼差的脚步,紧赶慢赶到了地府。
这是一片幽怨之地,无数生灵在此暂且停留,一些生灵过了阎王殿,过了奈何桥,饮孟婆汤后便转世。
而有一些则一直被困在这里。
雪青被白无常解开枷锁便丢在了地府,鬼差们今日事务繁重,根本无暇顾及到底是一个雪青,还是两个雪青。
浯缙跟在鬼差后面隐了身,到了地府,他却发现自己根本碰都碰不到雪青。
“没用了,我的真身都没了。”雪青丧气道。
她走起路来浑浑噩噩地,一路上她把糟糕的事情都想了一遍,发现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接受现实,“我还是早些喝了孟婆汤,投胎了去吧。”雪青耸肩,转过身向着城隍庙的方向走去。
忽然又想起些什么,转过身来,她一手掏出雨露仙珠,一手端着鹿活草。
“这一生虽十分短暂,却也十分充实,从我被点化成仙开始,这两样东西都是我拼过命的。”
“如今,就交给你了。”雪青郑重地将它们递给浯缙。
对面人却不接。“你自己收着吧。”对于浯缙的反应雪青十分意外。
“我不会让你投胎的,记好了,你的鹿活草还等着你去救,雨露仙珠也暂且由你保管。”浯缙沉下心,他盯着雪青直言道。
“你休想走。”他盯紧了雪青,生怕她下一秒就飘走。
雪青皱眉,无奈道,“都这种时候了,咱俩就别热血了。”
“我呢,就老实去投胎,你呢,拿着雨露仙珠回去复仇,我只求你帮我救活这株仙草,不然枉费我一番心血为它拼过命啊!”说好了不热血,雪青反而是最动容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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