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请您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正打着盹，夫子陡然拔高的声音却将我吓得一激灵。睁开眼一看，自闭的小皇帝又在上课时走神了。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看的时候眼底似乎有波光荡漾。
“陛下！这是最基本的内容！您身为一国之君，又年纪尚轻，更应该勤学！您管理的可是一国百姓，不知治国之道，不知前人思想，如何为民立命......”
夫子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诫小皇帝了，他垂下眼乖乖地听着，我却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作为他的同舍，看着他低着头接受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的长篇大论，我不禁有点同情，于是悄悄撕下一张纸，写好后团成一团，趁夫子掩面咳嗽时抛到了他的桌上。
百分百中！不愧是我！
顾庭温正在漫不经心地受训，桌上却飞来了一团白纸，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我对他笑笑，比划着“展开”动作。
他便将纸团拿到桌下展开，上面是我不甚美观的字：
“不开心的话，晚上我带你溜出去玩吧！”
“我没有不开心。”到了傍晚，回到寝室，我本来没有指望顾庭温会跟我一起偷溜出去的，正准备去隔壁喊上那几个玩得好的兄弟一块，没想到刚准备出门，顾庭温就拦住了我，认真地跟我解释，“夫子是为我好，我不应该不开心。”
“不应该？虽然夫子是好心没错啦。但是挨训了都会不开心的吧？人之常情呀。”
“......我是皇帝，夫子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不开心。”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
“皇帝也是人吧？人就是有七情六欲的嘛，所以皇帝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对吧？”
“我，应该吗？”他沉默片刻，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
“？”
“应该不开心吗？”
“这个没有应不应该吧，只要这样做是能让你开心的......啊不对你好像不太理解开心，那只要这样做是让你觉得很正确，呃，很安心，就是会觉得这样做真是太好了呢，这样的话，就这么去做吧。”解答如此高深的问题对我来说还是太困难了，不免有些磕磕巴巴。
顾庭温又垂下了眼眸，似乎在沉思，见此，我试探地问他：
“那，我走啦？”
他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了，点头道：“嗯，走吧。”
我愉快地跨出了寝室的大门，却发现顾庭温也跟在我身边。
“嗯？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嗯。”他又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跟我解释，“我不开心，所以我想和你一起出去。”
真稀奇，不过也行，我还挺乐意打破我们这只有“上课了。”“好。”“回来了。”“嗯。”“熄灯了。”“好。”的同舍关系，和小皇帝交个朋友的。
学宫设在国师塔中，我带着顾庭温避开巡逻的守卫，来到一处院墙前。墙后是僻静的小角落，长着几颗樱花树，白色的花瓣落在草地和小石凳上，就像冬日浅浅的积雪。
我上次在墙根留下了几壶米酒，取了两壶来和顾庭温边喝边谈。他似乎是没怎么喝过酒，半壶下肚，脸上居然就泛起浅浅的红晕，眼中的水波似乎更加闪烁。
“你喜欢太后吗？”
他大概是醉了，竟然冷不丁地问我这样不敬的问题，但我可能也喝多了，或许是这样的氛围太过轻松，竟也真的回答了他。
“一般般吧。”
“那我呢？”
“嗯？挺喜欢的呀。”
“那你，今后能不能不要帮着太后。不帮我也行，不要帮着太后。”
这个问题过于敏感了，但当时的我还太小，平日里家人也还没有向我传授家族党派的观念，于是我认真地斟酌起了对他和对太后的感受。
“那我要帮你。我不帮太后，我帮你吧，我更喜欢你！”
“你会骗我吗？”
“不会！”我思索了一番，向他伸出小拇指，“我们拉钩，拉钩之后我绝对会做到！”
他直直地注视着我，良久，伸出小拇指紧紧地勾住了我的。
“好，结业之后，你要来找我。不管多久，你要来找我。”
我猛然睁开双眼，从床上坐起来，顾庭温依然在我旁边，倚着床角似乎是睡过去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可闻，有什么复杂的情绪在里面横冲直撞，让我感到心口发酸。
我突然觉得，我应该给顾庭温一个认真谈谈的机会。我怕日久人心易变，但他从那时起就守着一句玩笑话十数年。我怕他还太单纯，将事情想得太过容易和简单，但那个时候的我何尝不是单纯地给出了难以实现的承诺。虽然中间隔着一世的波折，但我们现在还是做到了。哪怕是赎罪，我也应该给他这个机会。
我低头看着他，烛影在他脸上跳跃着，恍惚间那颗泪痣似乎真的像从他的眼角缓缓滴落下一般。
“顾庭温......”我轻轻唤他，“别装了。”
他一向睡得不熟，刚刚我起身那么大动静他不可能没醒。
顾庭温的睫毛颤了颤，他似乎还在为之前的失态难为情，过了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起身看我。
我先向他解释了之前对学宫莫名其妙的忽略，又道我已经完全想起来了，并且会一直践行自己的诺言。
“顾庭温，你感受不到我的心意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着，仿佛看到顾庭温眼底的烛火慢慢燃起。我轻轻拉住他的手，将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说着说着，顾庭温的泪水又止不住地滑下。
我好像还没主动抱过他。
这样想着，我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他的脸颊紧紧贴着我的胸膛，手臂环过我，仿佛想要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我的心也变得滚烫，像是他的泪水透过皮肉狠狠印在了心上。
“好了，哭完之后想点现实的吧。”良久，我将他的头扒拉出来，用袖子擦干他的眼泪，“比如我刚刚说的，你有考虑过吗？”
“哦，”他慢吞吞地回答道，“其实徐参是我的族兄，让他继位吧。”
“？”
柳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渣男了，心虚
小顾：（泪眼汪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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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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