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向晓初次遇见温景澄是夏末的一个雨天。
烦躁地甩了甩雨伞上的水,抬头眯着眼睛勉强辨清铭牌上写着的就是自己的班级后,这才走了进去。
很混乱的场面,但貌似没剩几个空位置了。认命地掏出纸巾细细擦拭椅子上的灰后坐下,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忿忿地诅咒妘沄最好路上摔几跤。
妘沄是江向晓的初中同学,今天约好一起在高中门口见,她等到报道快迟到也没见到人的踪影,只好无奈的自己进了教室。
“喂,你前面的那个人是在干嘛?”背后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
“你猪啊,这么明显的事,擦桌子。”很清亮的男声。
“除了擦桌子呢?”
“还是擦桌子。”
“……可她擦了五分钟了。”
好吧。江向晓把第八张纸巾扔到桌角,正好看到妘沄正缓缓走进来。
“妘沄,你再走慢点就可以和乌龟赛跑了。”
“亲爱的,我错了,绝对没有下次!”妘沄干笑着,举起一只爪子。
“哼,你下次下雨天在校门口打着伞跟傻瓜一样站半个小时试试!”
“宝贝,我错了,定错闹钟了嘛……”
“哼。”
很快班主任就匆匆步入教室,中年妇女,不太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副红框眼镜。
“好,同学们安静一下,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高,不出意外这三年就一直是你们的班主任,”有点带鼻音的嗓音响起,“那么,现在我来点名查一下人数。”
“陶凯。”
“到。”闷闷的,木木的声音。
“肖天乐。”
“到。”有些低沉,却意外好听的声音。
“向阳。”
“到。”和名字一样的感觉,亲切温暖的声音。
“……”
念到第七个的时候,高老师意味不明的顿了顿,随即声音响起,“温景澄。”
“好像是那个中考状元?”
“居然在我们班吗!”
“学习好就算了,为什么长得还这么帅?”
在全班议论纷纷,一片混乱的时候,江向晓听见后座传来的声音。
清冷的,带着点经常被议论而感到无奈的语气。
“到。”
如此清晰的,透过无数时光的尘埃传入耳中。
中午没大有胃口,拒绝了和妘沄一起去食堂的邀请,江向晓趴在桌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后,想起妘沄的委托,站起身向3楼语文办公室走去。
抱着一摞作业本重新回到高一·8班时,班里已经回来了一个人,正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白色的校服在他身上穿着多了几分脱俗的味道。江向晓就抱着作业本在班门口站着,看那个人如墨的短发因天气炎热贴在后颈上,显得温柔而缱绻,一阵风吹来,窗外那棵巨大的法国梧桐轻轻摇晃,“沙啦啦”“沙啦啦”地,灰蒙蒙的天空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远方有云,不知要向哪里聚集。
江向晓抿起嘴角,沉默着迈开脚步,而眼中的那个人正缓慢地转过身来。
“轰——”
期盼了多天的大雨终于如期而至。
夏天,好像要过去了呢。
回到座位上,看着语文老师给的名单上面一堆缩写,江向晓一阵沉默。
“qyy?这个大概是秦悠悠……wjc?这又是谁?先叫他王京葱吧。”
正想回座位的温景澄顿了顿要走开的脚步,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困惑,“王京葱?你叫我?”
“咳。”很想说面前人的动作实在是太搞笑,无奈面前清俊的少年气场莫名强大,“对不起记不清你的名字,看到名单上名字缩写随便喊了一下。语文老师说你作文没交?”
对面的人表情精彩的变了变,语气淡淡,“没写。”
江向晓被对方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了一下,顿了顿,忍不住小声吐槽了句,“学霸就这么有底气的么,这老顽童不是要气死。”
“老顽童”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奔五的人却偏偏有一颗孩童之心,还偶尔搞搞恶作剧。课代表妘沄发明了这个外号后有一天帮老师布置作业时不小心说了出来,从此“老顽童”的名号在七八两个姐妹班中传得越来越响,隐隐有向其他班扩张的趋势。
“没空写。”说罢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不再看江向晓一眼。
江向晓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我不管你,反正妘沄会来找你的。”
温景澄抬头瞥了一眼斜前方女孩子白皙的后颈,是报道那天擦桌子用了八张纸的女孩子,忽然想起刚才那个绰号,舌尖抵了抵腮,“江同学还是好好记住别人的名字,才显得比较有礼貌。”
知道自己理亏,江向晓忍痛拿了两颗牛奶糖,转过身递给温景澄,“赔礼道歉,温同学还是不要生气了。”
温景澄抬起头,澄澈的眼眸望过去,女孩子局促的样子让他笑了起来,“怎么?这么怕我生气,我也没这么吓人吧,糖收下了,谢了。”
江向晓松了口气,转了回去,拿出没写完的数学试卷,看了半晌也没再动笔。
在很多很多后来的梦境里,江向晓又梦见了那时的人,也梦见了许多当时自己刻意忽略的东西。
比如他抬眼看向她时,那黑得纯粹的眼睛只倒映着她的面容时,她心底不可抑制的喜悦像雨后春笋般迫不及待地冒了出来。
在一次又一次的梦境里,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样无奈的事实。
“哇,要命了!这么大的雨,没带伞啊啊啊~~”
“不知道老妈能不能来接我,唉。”
“要死,台风不是往日本刮吗,怎么还临时拐弯的!”
“唔,打伞也不定要成落汤鸡了吧……”
班里七嘴八舌地乱成一锅粥,因为是周二的最后一节自习,又没有老师看管,谁也没有埋头写作业的兴致。江向晓听着窗外急促的雨点声,再看看后座试图让大家安静的纪律委员妘沄,趴在桌子上一阵无力。
放学是和新同桌秦悠悠挤一把伞走的。饶是打着伞,两个人的衣服也差不多全湿了。噼里啪啦的雨点子不住地落在伞上,像演奏着末日的欢乐颂。
把这想法跟秦悠悠说了,结果换了两个微妙的白眼。
“有伞就不错了,还末日呢,那前面那个人不是得轮回无数次了!”
江向晓闻言抬眼顺着秦悠悠下巴扬起的方向望过去,在铺天盖地的各类伞的衬托下,那个身影是如此的突兀,仿佛天地也只余了那抹白。
伞檐不断流下的雨水模糊了视线,那抹顶着校服狂奔的白色身影渐渐远去,江向晓转头对秦悠悠说,
“可不是,这个样不发烧的话就是齐天大圣了!”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窗外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随着台风来袭,台湾省、福建省、江浙一带以及山东半岛部分地区都受到了明显的影响,国家气象局已发布了黄色预警信号。据福建省泉州市当地政府所宣布的消息称,当地有7所民用房局部坍塌,而暴雨来袭导致的伤亡数也在不断刷新。而我所站的石板后方这里……”
电视上女记者披着雨衣语速急促地报导着,想必是被雨淋得不轻,雷雨天信号又不太好,这位小实习生说话简直像要哭出来一样。
“我吃饱了。”江向晓起身把自己的碗扔进水池里。
“嗯,快去写作业。”
回到房间看着备忘贴上的号码,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
从昨天持续到今天的大雨果然让很多人都生了病,作为语文课代表妘沄的好朋友,江向晓的任务就是帮忙打给今天没去上课的同学,告诉他们语文作业。
“嘟嘟,…嘟…喂,您好哪位?”很沉稳的中年人的声音传来。
“您好,是温叔叔吗?我是温景澄的同学,请问他在吗?”
说完江向晓狠狠鄙视了下自己,生病的人不在家会上哪。
电话那头的人微妙的顿了顿,“在的,你等一下。”
“兜兜——”
江向晓强忍住笑意,随即便听到了那个因感冒有些沙哑却仍不失清亮的嗓音响起。
“喂?”
喂。你听见话筒间传递的电流滋滋声了吗。就像是那么多缓缓行驶的流年,不仔细去听,它就真的悄无声息地逝去了。不曾说出口的秘密,从此埋没在时间的洪荒里。
那他听得见她那一瞬间屏息后语音的微微颤抖吗。
第二天,数学课。
班主任高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认真地强调着证明题的书写格式,江向晓也再次用红笔在笔记本上仔细地记下。
“温景澄。”高老师忽然停了下来,“起来按标准格式把这道题证一下。”
被点到名的人微怔了下,身后的人小声地凑上前说了句什么,这才站了起来。
他站的位置有些逆光,从江向晓的角度望过去,如同后来的无数梦里清俊的少年半边身子被笼罩在金色的阳光中,能看见长而密的睫毛微微的抖动,能听见清冷的声线微哑着说出每一个字,和她如鼓鸣的心跳声重合在一起。
若干年以后江向晓再想起这个时候,她还能记住那是道什么样的题,甚至还能记住解题的每个步骤,唯独记不清讲题人的嗓音。
越是在乎的,就越不敢肯定它是否真正存在过。
“温景澄同学解的非常好。我再请人起来证一遍,刚才没听清楚的好好听……”
江向晓低头看向笔记本,上面干净的一页没有一点字迹,正想拿笔记下还没来得及忘记的步骤,却瞥见笔袋旁一个粉色的纸团。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妘沄,眼睛弯弯的,笑得意味深长,狐疑的展开一看,她立马趁老师转过身写板书时虚晃了下拳头,以示警告。
“怎么,看呆了?莫非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怎么会?
——她是个慢热的人,一见钟情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太过浪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