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手机有蜜哦？从家里出来就一直在笑。”陆雅臻握着方向盘，等红绿灯的时候，看见女儿抱着手机，一扫前几天愁眉不展、心不在焉的样子，用指尖虚点了一下她的手机边框。
听到妈妈的问话，楚清音将刚刚转给程聿博的一条抽象视频关闭，但是眼角眉梢的高兴如何也遮掩不住。
“没呢，刚刚看见一条好玩的视频。”楚清音偏过头，有些不自在地转头望向窗外。
陆雅臻看着红灯即将转绿，她放下手刹，扫过如织的车流看着女儿轻轻笑道：“哦？是视频呀？什么视频能让我家囡囡一展愁眉，快发给妈妈，以后你再不开心，妈妈就转给你看看。”
见女儿语塞，半天没有说出话来，面颊氤氲开的浅粉，像一朵含苞的荷花。
“傻囡哦，妈妈那会儿也像你一样，被你外婆问话，脖子就开始红，哈哈哈哈哈，根本瞒不住的。”陆雅臻笑着调侃。
楚清音感觉自己都快冒烟了，侧头看向右边后视镜，果然脸颊和脖子都染上一层薄红。
“没有的事儿，您好好开车，别又蹭着别人了，孟伯伯才刚刚给您换的车呢。”
就在这时候，她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楚清音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程聿博发来的消息。
楚清音镇定地打开手机，然后将声音震动全都关闭，匆忙给程聿博发了一张小猫被拧住后颈的表情包后，立马关上手机。
医院病房里，程聿博看着那边发来的表情包，就知道肯定是阿姨在和她讲话，不方便回他。
他便将手机锁屏关闭，抬头冲着弟弟道：“他们不是约着今天去冲浪吗，你怎么没去？”
程聿嵩耸耸肩道：“室内的有什么意思，等放暑假了去海边玩还成。”
说到这，他犹豫一番才开口道：“医生怎么说啊，你这个还得治疗多久？”
程聿博沉默片刻都道：“不清楚，大概一两个月吧。”
程聿嵩看着单薄瘦弱的哥哥异常难受，他早已习惯做哥哥的追随者。
虽然他们是双胞胎，但因为他自小就无拘无束，而程聿博早熟沉稳，所以家里所有长辈的目光都自然聚焦在程聿博的身上。
这就导致了他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路，而程聿博要选择对家里最好的那条路。
他们7岁时，父亲第一次带他们去参加饭局。
他吃完就自己下桌去玩了，而他哥一直坐在饭桌上，稳稳地坐到饭局结束。
这一年又一年的压力背负下来，最后却出了这样的意外，程聿嵩比任何人都更知道程聿博的付出，也更理解程聿博的难过。
程聿嵩向后倒下，撑着头半躺在程聿博的病床脚，望着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的哥哥，他直接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爸妈不告诉我，也不让我问你。”
程聿博抬起腿，轻踹了一下弟弟的腰侧：“不让你问你还问，烦不烦？”
程聿嵩道：“别呀，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之前还不让我来医院，我多担心啊。”
程聿博长叹口气道：“是癫痫，继发性癫痫。”
程聿嵩拧眉，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程聿博和那些痉挛抽搐，倒地不起眼的病人联系在一起——那是他聪明能干、英俊帅气、无所不能的亲哥。
程聿博看程聿嵩突然翻过身，将脸埋进了被子里，没有说话。
他心底涌起强烈的涩意，鼻头也微微泛酸。
他又踹了弟弟一下，干脆道：“搁这儿掉什么猫尿，没事的，死不了。”
程聿嵩听到后半句话立刻抬起头，瞪着程聿博骂：“说什么呢，快呸掉。”
程聿博看着他红透的眼眶，只好连“呸”三声，随后无奈道：“这行了吧？”
见程聿嵩又想趴到病床上，他立刻伸手拍着程聿嵩的小腿说：“要哭去外面哭，别把我被子给弄脏了，换着麻烦。”
程聿嵩不敢相信程聿博居然敢说出这种话，他生气道：“我就不，反正被子又不用你换，你管我呢。我就要趴这儿。”
程聿博闻言也不再理他，只是过了一会，他又听见程聿嵩闷闷地问道：“那医生怎么说的，要一直住院吗？”
“嗯，因为要不断调整试药，怕这期间PNH会有反复，需要平衡疗效和副作用，免得相互冲突。”
程聿嵩不说话了，只是整个人愈发蔫了。
程聿博也不管他了，听到手机震动，他立刻打开微信，果然是楚清音发来的照片。
白皙细长的小腿下是一双灰白色的运动鞋，鞋面上全是黑灰的摩擦印记。
【楚楚：好看吗？据说是现在最流行的脏脏鞋。】
【橙子：.....很有特色。】
【橙子：但是感觉和你的风格不是很搭。】
【楚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觉得好丑！】
【楚楚：猫猫赞同.jpg】
楚清音笑着收起手机，将鞋子脱下来还给销售员，“谢谢，我不是很喜欢。”
陆雅臻看着那双特别的“脏鞋”，挑起一边眉毛道：“怎么？‘视频’小哥哥说不好看？其实你喜欢的话可以买双回去穿着玩，看着蛮有意思的。”
楚清音起身，挽着妈妈的手臂撒娇：“算了，真的不适合我，而且看着就忍不住想把它刷干净。”
陆雅臻轻笑，也不点破女儿来之前兴致勃勃地想要试穿，怎么拍个照片后就觉得不适合自己了。
两个人慢慢把一层常去的店都逛完了，该买的东西也都买完，感觉有点累了，也有些饿，就想着走到楼上去吃点东西。
陆雅臻慢慢翻着菜单，点了她和楚清音都喜欢吃的。
楚清音简单补充了一个甜点就把iPad还给了服务员。
“囡囡哦，你要不要给妈妈讲讲你的视频小哥哥哦？”陆雅臻一边擦着手，一边笑着问女儿。
楚清音鼓了鼓嘴巴道：“都给您说了，没有在谈恋爱的。”
陆雅臻点头，“嗯，然后呢，是怎么认识的呀？”
楚清音摇摇头，不肯说。
陆雅臻笑了，用拇指和食指掐着指尖道：“那现在是有一点点好感吗？”
楚清音顿了顿，将拇指和食指分开，比了十公分的距离，然后心虚道：“这么一‘点’。”
陆雅臻看着女儿比出的一大截，忍俊不禁道：“那真是好大一点哦。给妈妈说说，有没有什么青春的烦恼。”
楚清音趴在桌子，长发从后背滑落到肩旁，她歪着头，想到昨夜突兀又刺耳的警报声，不知道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但他今天给她回消息很快，语气也并不沉重，旋即展颜一笑：“妈妈，现在没有啦。”
陆雅臻看着女儿笑弯的眼，忍不住语重心长：“囡囡，妈妈相信你会有分寸，你现在还小，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的。”伸手轻轻捏着女儿的脸颊道：“还有！最重要的是！未满二十岁前不可以和任何男孩子发生接吻以后的事情——绝对不可以！”
楚清音红着脸阻止陆雅臻道：“妈，不会的，我才多大！”
B市医院。
程聿博无奈地看着非要和他挤在一起的程聿嵩，嫌弃得不行。
程聿嵩探头挤在程聿博身边问：“你是不是在和楚楚聊天？你们两个最近怎么样，她知不知道...？”
程聿博无语道：“你怎么这么八卦？你要是闲得无聊就自己出去玩去。”
程聿嵩嘟哝道：“什么叫八卦，我这不是关心你吗！就你这样闷不吭声的性格，万一她不乐意搭理你了，看你怎么办。”
程聿博垂眸，没有回答的弟弟的话，手机的黑屏里反射出他面无表情的消瘦脸庞，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程聿嵩还是不死心，继续戳着他哥的手臂问：“你有和她说你住院了吗？她知不知道你在医院？”
程聿博长长地叹口气道：“没有，但她觉得她可能猜到了一点。”
“猜到？怎么猜到的？”程聿嵩好奇。
程聿博苦笑：“我上个周没回她消息，昨天看见她朋友圈，她说她摔断腿了。”
“啧，哪有这么巧的，一看就是钓你上钩呢，说不定还是一条仅你可见的朋友圈，你不会信吧？”程聿嵩立刻就道。
但他看着哥哥面无表情的模样，程聿嵩琢磨了一下刚才自己的话，不由哑然失笑：“哥你不会真的上当了吧？不对，你是不是故意上当的，你就是借着这个由头去找她？”
程聿博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倒霉弟弟。
所以说，双胞胎就是这点不好。
那些自己事后深夜里才慢慢想明白的微末心思，却被这熊孩子一语点破。
“我就说你怎么看着这么正常，昨天你和她怎么说的，一个星期没理她，她有没有很生气，你有没有哄她？”程聿嵩撞了撞哥哥的肩膀。
“程聿嵩，你好烦啊。”程聿博躲开他的手掌，抿着嘴唇不想说话。
程聿嵩笑道：“你就是心虚了。”他黏过去搂住程聿博的肩膀道：“我给你说，你别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就躲开人家，坦坦荡荡地交往，后面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你的情况，她愿意就皆大欢喜，她要是不愿意也没有遗憾，别搞得腻腻歪歪的，爷们一点！”
程聿博看着弟弟坦荡无畏、干净澄澈的双眼，心底却溢出一点点苦涩。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坦然。
直到他躺在污秽里，那时候他才知道——未曾亲历，不敢言勇。
“就你啰唆，你别在爸妈面前乱说，我有分寸的，知道没？”程聿博虚虚地指了指他。
程聿嵩笑得无辜又爽朗，直到他第一次亲眼看见程聿博癫痫发作的情景，他才知道，自己今天的态度有多轻佻。
那不是简单几句坦白就可以面对的，那是他哥哥漫长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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