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衣阳的脸隐在阴影里,将另一只手往谢梓面前伸了伸,“不便拿灯火过来,你下来的时候慢一点,不要着急。”
保持着蹲下的姿势,谢梓将手搭在张衣阳腕上,另一只手撩了撩衣摆,上半身微倾,慢慢的探出一只脚。
待那只脚踩稳,便将撩着衣摆的手扶向地板,转身把另一只脚也探了出去,踩实后,收回自己在张衣阳手腕借接力的手,两只手一起扶着地板沿,小心的往后退着向下。
张衣阳扶着地板的那只手随着谢梓的节奏缓缓收力,另一只手则空举在谢梓身后。
“这么隐秘的地方都知道,很熟?”
“算不得熟,恰好都有事找我帮忙。你放心,尽可安心说话。”
下面有些暗 ,张衣阳挑着灯笼在前面引路,谢梓下来后一直停在虚处的视线落回了面前的背影上,先前已经消解的情绪又开始蠢蠢欲动,有了卷土重来的迹象。
“去了哪里?”
“进宫了。”张衣阳侧了身子,一边注意着前面的路,一边留心着谢梓这边,“我做了汤面,宴上你没吃多少,又如此一番折腾,边吃边听我解释可好。”
张衣阳端着一副歉疚的姿态,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事说到底还得归在皇帝身上,谢梓也只好大人大量的不予计较,“快些带路吧。”
“遵命!”
打了好几个弯后,才隐隐看到尽头,出口的地方放了隔扇,镂空样式的,烛火的光从缝隙中露出来,影影绰绰。
只是多了隔扇,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在这方空间里却为谢梓平添了几分舒适。
绕过隔扇,眼前整个亮堂了起来,谢梓首先看到的就是不远处桌上的那一碗汤面,袅袅热气氤氲,依旧是熟悉的汤色。
她接过张衣阳递过来的匙著,用木匙微微拂了拂汤底,舀了满满一匙,细细的喝了下去,整个人的感觉都暖了起来,那些让她后颈发凉的寒意慢慢的散了。
“味道没变吧。”张衣阳看着谢梓一脸满足,心中泛起了顿意,以往她虽然也欢喜,但并不至此,今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如此想着,眸色不由沉了下来。
谢梓还沉浸在重新活过来的温暖之中,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情绪的起伏。
她将怀里的小木雕拿出来放在碗旁边,眼神在碗和木雕之间来回瞅了瞅,满意的点了点头才开口冲着张衣阳笑言道:“你该给小厨房交学费,将人家的手艺都学走了。”
“今日来人传信,宫中急召,连府门都不入,就在门口等着。”张衣阳看谢梓吃的香,声音不自觉的便慢了下来。
“父皇召你入宫何事?”
“要不等你吃完我慢慢跟你说。”
“你继续讲,我下饭。”
看她还能这般说笑,张衣阳的心微微放下了些,继续说道:“以令召我入宫的不是陛下,是小殿下。”
“什么?”谢梓嘴里的汤不及咽下,被呛的咳嗽,好在很快便缓了过来,“你确定吗?”
“我一入宫门就遇到了等在那里的小殿下,他什么都不说就拉着我往醴泉宫去,我见只有他一个人,长喜和长乐都没有跟着,心中奇怪,又见召我的人将御令给了他,便跟着他过去了。他一直拉着我的衣摆自顾自的往前走,一直到你的寝殿门口才停下来。”
那位小殿下直接把他拉到早已准备好的一杆枪面前,“皇姐难受,你耍她给他看。”
张衣阳看了一眼门窗紧闭,无人出入的宫殿,就听见旁边的人说:“皇姐喜欢,她能感觉到。”
那板着小脸一字一顿的样子,张衣阳此刻还历历在目。
这小家伙,谢梓心中涩然,说不清什么感受。
相顾的出生,让她失去了疼爱她的母亲,连带着宠爱她的父亲也鲜有以往的温情。所以,当初她并不喜欢这个弟弟,甚至想她可以不要弟弟,只要母亲能够回来,父亲还是那个父亲。
皇帝就更不喜欢这个让他失去妻子的儿子了。
刚生出来时匆匆看了一眼,紧接着皇后娩后危急,皇帝便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精力分给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多亏皇后早早就安排好了照顾的人,都是心腹之用,这才不至于饿死。
出生至今已有六载,连个正经的名字都不曾有的皇子,历朝历代,相顾这算是独一份了。
谢梓每年都有生辰宴,热闹又温暖,虽说自皇后去后,只剩下热闹了,但也未有一次缺少。
可相顾到如今,连一次都没有。
甚至是谢梓的生辰宴上,相顾也不能出现。
不知事的时候还好,小孩子总是亲近身边的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等大了一些,到了要父母的年纪,可路走不了两步,就只剩下哭了。
谢梓记得相顾路刚走稳没多久的那一年生辰,就自己磕磕绊绊的跑去醴泉宫正殿找父皇,手里还捏着小厨房给他做的礼糕,是不同往年的新花样。
可他太小,推不开厚重的殿门。
谢梓找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醴泉宫正殿前的长阶上,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吃手里的礼糕。
“我前几日吃到几个不错的糕点糖粘,等明日买上些,你替我送进宫给相顾可好?”
“找个由头,就说是我先前托你买了想给他的。”
张衣阳没接话,将桌子上扣着的杯子拿起来放在谢梓手边,添满了水,“汤咸,别喝那么多,喝点水。”
谢梓这才注意到碗里已然连个面条的影子都没有,汤也已经快见底了,她微微偏了偏身子,端详了一下眼前的碗,比平日里大了不少,“咳!”
脸颊有热意升腾,“太好吃了主要是,张衣阳你手艺见长啊。”
张衣阳眼角带着笑意,却很配合:“还要再用些吗?”
谢梓端起手边的杯子,浅抿了两口,润了润,“饱了。”
听她这么说,张衣阳便起身开始收桌上的碗筷,只三样,收拾起来很快,谢梓一口水刚咽下去,就看到他端着东西转身,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开口,“还是不要买太多,相顾最近过于贪甜,牙都不好了,我不在,怕是越发放肆。”
正说着,鼻尖就嗅到了若有似无的甜味,谢梓将从袖中拿出的东西放在桌上,转头看向张衣阳。
“点心?”
嗐!
这么明晃晃的托在眼前,不是点心是什么,只是这个东西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何时学的?”
“我学它做什么?”话说完,停了一下,又开口问道:“你被小殿下影响了?”
“谁会和小孩子一个口味,不过偶尔吃一块腻一腻也不错。”说着就将最上面的一块捏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急着送入口中,而是举在眼前端详,“纵然不悦口,于眼睛也是一道风景,这花样,做的真不赖。”
“这是新出的样式,应和时令,用的是桃花,便是出自你方才说的知味常悦,味道也当不错。”
谢梓闻言点了点头,难怪粉白粉白的,回味过来她发现对方的话有点问题。
她刚才有提到过知味常悦这四个字?
不是,知味常悦是什么?
似是看到了他的疑惑,张衣阳解释了一句,“那日,我看到你手上拎的东西了。”
那日?
在张衣阳凉凉的眼神里,谢梓一拍脑门,想了起来,她和玉锦第一次上街那回,想起当时人群外的注视,她觉得自己的后颈又烧了起来。
这可不能怪她反应慢,谁让那点心的包装纸上只知味二字呢。
“你那时就认出我了?”
“玉锦给你买的?”
声音交叠,视线交汇,最终先败下阵来的人,轻舒了口气,开口回答道:“本是惊讶于竟有神态、身形如此相似之人,还没来得及有所证实就被人把怀疑的种子掐死了。”
“是谁?”能让张衣阳笃信的应该是宫里的人吧。
张衣阳没有回答谢梓紧随而至的问题,只是不错眼的盯着她。
“是玉锦买的,要不然我到哪里去知道哪家铺子的点心做的好,你给我讲开阳的时候也没提到过啊。”
看她说到最后一句时,张衣阳想说话又没有开口的样子,谢梓有点小开心,“再送你一个问题,我接受他的好意是因为他说有求于我,既然要有所出那自然得有所得才行。”
“是我姑母。”
“慧妃?”
看谢梓一脸思索,张衣阳不甘示弱的补充道:“我也送你一个,那日姑母出宫先是去钺庙见了皇后娘娘,接着便到了将军府,他告诉我,你毒发卧床,昏迷不醒,她出宫便是为了去落雁山青木寺礼佛为你祈福,来而不往非礼也。”
“张衣阳,你幼稚。”
“少来,我长你三岁,你不问我可不会客气,玉锦何事求你?”
“那你们之间呢?”
谢梓后问居上,张衣阳一字一句的交代道:“他要我一个承诺,来日他被困开阳城时,我助他带一人离开。”
竟如此未雨绸缪,思虑周全,原本谢梓就猜测玉锦有几分扮猪吃老虎,此刻觉得他还是想的浅了,“找人,就是他托我的事。”
“人在望月折桂?”
“怎么就不能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呢?”谢梓习惯性的抬杠。
“若是如此,他还犯得着来搭我这条线?此人对张家在北疆的情形调查的应该不少,他大约是真的以为你来自北定。”
“你说他会不会找错了方向?”
“你碰见那个人了?”
“我不确定。”
“等今日绑你的人有了眉目,大约就有结果了,你也不必为玉公子忧心,他不会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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