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城,城主府,御雾居。
“这算什么,他提着我进门,我却要抱着他。”
岚雾听见城主义子的喋喋不休。
他感觉到自己被放置在软软的床垫上,然后有什么东西盖在了他身上。
想到自己的体质,他赶紧睁眼坐直了身体。
床边的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猛然惊醒”的他,在一瞬间攥紧了拳头。
“你一直醒着!”少年质问他。
岚雾想摇摇头,却又觉得说谎不好,便不去回应少年。
白景气得肝疼,但一想到对方受了重伤,这一口气就又憋了回去。
“你…”白景欲言又止。
岚雾猜想,他大概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又或者是些威胁的话。
这个孩子从进入月白城起,就开始模仿城主的所作所为了,估计连威胁这一点也想要完美还原吧。
于是岚雾直面他,坐得更加笔直庄重,等待他像城主一样发话。
“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不可以吗…”
按照程序,岚雾应该先是否决,然后被对方狠狠夺走妖丹,然后弱弱地答应。
虽然,这个好像不是威胁。
“你不是应该先说自己的名字吗?你不说,我就不告诉你。”
白景想起他在自己的名字“新鲜出炉”时就不在场了,可能那时就被带走处罚了,所以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是白景,白昼的白,美景的景。”说完,他将目光投向岚雾。
“嗯,我本名岚雾,山岚的岚,起雾的雾。城主常叫我御雾,御是乘奔御风的御,雾是下雾的雾。”
得到回答的白景并没有因此而开心,反倒纠正岚雾:“哪有下雾这种说法。”
“那就是云开雾散的雾。”他弱弱地改正。
“哪有这么介绍自己的啊。”白景有些无奈。
“怎么了吗。”岚雾向白景贴近了不少,凑上去询问。
“就像一个叫孙舟的人说自己的名字是孙儿的孙,沉舟的舟一样不吉利。”他有些羞赧,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好好休息,我去找御雪问问看除了被褥还有什么新东西!”
话音一落,人就“出溜”地消失了。
见人走了,岚雾下了地,将床上的被褥拿了下来,拿在手上也出了房门。
他把一直缠在发丝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搓成一根黑色长绳,固定在院子里,然后将被褥搭了上去。
仔细去看,会发现被褥上附着着一层潮潮的湿气,在太阳的照射下渐渐蒸发。
只躺了一会儿就弄湿了白景的被褥,岚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同对方交代,并且意识到两人不能再睡同一张床了。
人妖殊途,生存的环境本就不同。
岚雾静静等待被褥被太阳晒干,然后将暖融融的被褥带回了屋子,坐在屋里的凳子上等待白景回来。
然而,直到太阳下山,人类幼崽还是没有回来。
他出门去找,看到人类幼崽在城主府南苑的珊瑚形假山旁玩泥巴,人类幼崽挖出了整整一个小沙丘,看起来有个做工匠的梦想。
确认对方没有危险,也没有逃出城主府,岚雾放心地坐在南苑的院墙上,倚靠着建筑飞起的飞檐,看小孩子玩泥巴。
夜幕降临,贪玩的人类幼崽终于离开了南苑。
但岚雾不打算离开南苑,家里没有多出来的一张床可以让他睡,在南苑休息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岚雾隐去了身形,化作了随风飘摇的小水滴,沉睡在夜色的怀抱中。
白景在南苑找寻父母可能留下的暗册,那里面有记载让月白城再次认主的方法。
南苑之行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没有找到暗册,却找到了父亲年少时写下的修行笔记。
白景见好就收,将南苑假山下的泥土复原,然后离开南苑。
“小子,那个和你一屋的暗卫戌时就在围墙上盯着你了,刚刚他从围墙上消失了,大约是去寻那顾老贼,告知你小子的错漏。”一直附身在白景袖口的流光仙提醒道。
“哦,就算顾狗知晓我的不对劲也不会有大动作的,他看似掌握月白城多年,实际上完全不能驱使月白城,他会有耐心看我找到真正的方法的。”
白景笃定道。
“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暗卫,如果我是他的主人,他的话我只会听,却不会全信,我会派更受信任更接近自己的手下继续调查。倘若顾狗也这么做,我就能更近一步接近顾狗的隐藏的实力,从而给自己击杀顾狗更多的把握。”
他说着,走得更快了,他笃信那个暗卫会在自己回家前先一步回家,不可能这么早暴露自己监视的目的。
自己才刚刚加入月白城,城主就好似不信任一样把监视摆在明面上,这种事情对虚伪至极的顾狗来说太不体面了。
他恶劣地想着:要是能把对方抓个正着就好了,那张脸上如果出现尴尬地神色是怎样一番光景呢。
然而,现在已经是岚雾的睡眠时间。
白景的一切设想都注定不可能发生。
回到御雾居的白景面对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房子。
负责监视他的岚雾居然还没有回来。
真是失职!白景设想着岚雾向顾狗上报自己行为的场景,却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到现在还没回来。
总不会是自己神功大成,脚程快过了因为速度快而被老张啧啧称奇的岚雾吧。
一夜未眠。
白景在这个房子里爬上爬下,试图找出隐匿的岚雾。
搜寻无果。
白景闷闷不乐地翻看着从南苑找到的修行笔记。
说是修行笔记,实则是父亲的随笔,内容是父亲进入一座空无一人的城池,在其中见到一座风华绝代的女子雕像,他对雕像一见钟情,每日都去见她,终于,雕像被父亲的诚心感动,拥抱了父亲。
父亲在雕像前见到了许多居住在城池周边的生灵,包括:赐予不幸之人祝福的倒蝠灵,执着地追寻光明的眼盲流光仙,无时无刻不想从世间消失却数次寻死无果的尘芥仙子,会给每一个过路的生灵起外号的算珠子,一直坐在城门上不肯下来的雾妖精……
白景知道,这是真实的故事,父亲答应帮助随笔里的精怪的忙,却在第二个愿望完成了一半时被人杀害了。
月白城是一座精怪满地走的城池,外界传言:
月白城里有着逆转一切的力量。
可白景知道,所谓的逆转一切的力量,不过是陆续搬进月白城居住的精怪们不时显现的力量。
这是顾狗所不知道的。
白景仰躺在床上,看着房梁上倒挂着的倒蝠灵,为了搜寻岚雾,他甚至爬上了房梁,又爬上了房顶。
靠近房梁时,一只倒蝠灵扑闪着肉翅接近了他,并试图咬他一口。
他没有攻击倒蝠灵,只是躲开了,可房梁上那一群倒蝠灵却像被攻击了一样四散开来。
现在已经天亮了,那些飞离的倒蝠灵陆陆续续回来了,数起来一只不少,看来是没什么事。
白景放下心来,却还是睡不着。
正想着事情,门响了。
进门的人大约是走路没有声音的岚雾。
白景翻身起床,想问他去哪里了。
他看见一个焕然一新的大美人——洁白的长发在晨光下泛起浅紫色的冷光,同他烟紫色的眼眸交相辉映,他的神情淡然,唇色却热情似火,他因为愕然而以手抵唇,于是白景才注意到他苍白的指节和他沾满了晨露的外衣。
“你昨晚去哪儿了。”白景问。
说完这句话,他内心暗道后悔,这种问法,好像是夫君在质问自己的妻子半夜去了哪里,自己并没有资格去问这样的话。
或许是见到岚雾的一瞬间太过惊艳了,白景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人变色了!
原本的黑发黑眼不再,而是变成了非人类才能拥有的色彩。
“你的头发……”他迟疑道。
听到“头发”二字才想起自己忘记伪装了,岚雾机械性地回头看向院子,那里有根黑色的长绳,昨天下午为了晒被褥而固定在那里的。
那是岚雾平日里用来给自己的头发和眼睛上色的特殊黑色皎纱,被他一顿揉搓挂在了院子里。
他缓慢的转回脑袋,用湿漉漉的双眼看向白景。
白景似乎在那里看到了惆怅和无措:“我会为你保密的。”
甚至没时间去思考,白景的承诺就脱口而出。
“谢谢。”岚雾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任他。
毕竟就算他到处去说,对自己的影响也趋近于无。
“其实,我是雾妖,妖精的一种。”岚雾走近房子,贴近白景,朝着他的方向撩起一丝白发,发丝上还停留着滚动的露珠。
“你看,我的头发可以滴水~”他的语气难得的起伏,白景从中听出一丝炫耀来。
被信任的感觉很不赖,白景配合地发出“哇!好厉害!”的声音,然后不出意外地看到岚雾高兴地扬起嘴角。
“你昨晚没回来,需要休息一会儿吗?”白景打探岚雾昨晚的行程。
“我已经休息过了。”岚雾拒绝:“而且,我睡过的被褥会沾上水汽,以后就不和你一起睡了。”
“为什么!”白景有些诧异,雾妖精虽然由雾化形,可从来没听说过雾妖精化形之后还会被原来的状态所影响。
“我的妖丹在城主大人手上,所以我自己没办法控制这些事。”岚雾坐在了桌边,提起了桌上的冷茶,高高提起壶嘴,将凉透的隔夜茶水倒进嘴里。
随着岚雾仰头的动作,白景看到了几个刺眼的伤痕。
一枚红肿异常且像花蕾一样绽放的椭圆形印迹出现在原本白皙的手腕上。
一枚仿若利齿刺进肌肤并反复摩擦所产生的伤痕,印刻在白发美人单薄的颈侧。
一些星星点点的小梅花布满隐藏在衣领下的被白雪覆盖的脊背处,冬天来了。
“这是…”白景想问那是什么,但他张开了口,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昨晚,你睡得还好吗。”他斟酌着开口。
“……我睡得很好。”岚雾不解其意,歪头看向白景。
“哦,那就好……”白景不再发言,静静地坐在床沿。
“来睡吧,我就喜欢在水里睡觉。”白景很快就受不了这样的寂静。
他内心有种被人欺骗的愤懑,可同情很快压下了郁闷,让他格外心软。
毕竟岚雾也说了,城主手里掌握着他的妖丹,相当于把他的命握在手中,在这种情境下,他只能任由城主做出种种暴行。
人类总是格外的残忍,想把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却又忍不住摧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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