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妍”
一笔一划,江妍在学生登记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字如其人,字一般,人也是。
班上都是女生,五十几个女生一人一张桌子,大概四五张桌子是一个群体。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说表格应该怎么填,或者是:
“你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你名字好好听!”
“你家是哪儿的?”
“你是啊?好巧我也是,我们等下一起去吃饭吧。”
“叫林爱爱一起吗?”
在父母职业上写下“务农”两个字后。表格已经填完了,只有政治面貌那一栏,一直空着。她把笔握了又握,酝酿了几遍,才侧过右边小声问了邻桌一句:
“政治面貌怎么填的啊?”
声音太小了,邻桌没听见。没听见吗,还是不想理人,不想理人,还是不想理她。
班主任陈老师在门口和隔壁班老师聊天,不知道那个老师说了什么,逗得陈老师笑红了脸。
再次鼓起勇气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江妍两只手拿着笔,把头偏向左边一直看阳光如何落在操场上。
其实军训的时候就知道了,这群人喜欢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吃饭要一起,集合要一起,上厕所也要一起。
她们聊天的时候喜欢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偷笑。过了会小声叽叽喳喳的,生怕被谁听到。有人搭话的时候就会突然停下来,什么也不说。不知道议论的,是哪位主角。
“喂!”
“诶诶诶!”桌子被拍得啪啪啪响,江妍转头的时候看到了一张油光满面的脸,披散着油腻的头发。隐隐可以看到几根白发。
“你刚问我了吗,没听见。”
说不想笑是假话。
江妍忍了又忍才没笑出声来,毕竟这位同学的普通话口音,一听就知道她生于何地。
“我刚想问你政治面貌怎么填。”
声音好听,普通话也听不出来是哪里人。对面撇撇嘴,嘴角的痘痘也跟着动。
“那你就填党员好了。”
“什么是党员?”
“跟着填就好了。”
快下课了,老师走了进来。示意表从最后一排往前传着交上去。前桌的女生转过身,看了眼,问:“这里怎么不填?”
江妍:“不知道怎么写。”
“你是团员吗?”
江妍:“不是。”
“填群众。”
江妍:“哦。”
……
江妍:“谢谢!”
依旧很小声,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老师拿了表就走了,接着下课铃声响起。邻桌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人回头看她,骂:“罗婷雨你是饿死鬼啊,没吃过饭吗。”
“张燕你有病吧,妈的快点等下人很多啊。”
她们俩又小声聊了什么江妍不想知道,只看见外面走廊零散的几个人嬉笑着疯跑过去。很快罗婷雨和张燕,还有另一个女生也手挽手嘻嘻哈哈的跑了。
三个人,身高差了一大截还能挽着手跑。
三个人,可以说的那么多,偏偏一直说什么。
“好蠢啊。”
“她连政治面貌都不知道。”
“土鳖一个喽。”
江妍和大多数人一起,不紧不慢的走在中间。和谁都不近,和谁都不远。
隔壁班的女生也一样,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又有那么一两个人,低着头,一个人慢慢的走。
女生一样。
男生也一样。
甚至老师,教官,领导,都一模一样。
穿过综合楼大厅就看见维护秩序的纪律部同学,她们穿着军训服,跨立站姿排排站在食堂门口,像不那么坚固的墙。
等前面放进去的一波人排好窗口了,再放下一波人进去。
男生在一二食堂排队,女生在三四五食堂,江妍把手背在背上,悄悄的在心里将五个数字打乱抽选。
随机匹配到了一,算了还是去三吧。
孤独的好处就是,盲选到了一,但是还可以改成三。很爽,人是选择的主人。
江妍觉得挺好玩的,虽然大家在班上不说话,但是有的时候就像非常要好一样。于是前面排着的大多人都有好朋友,堂而皇之的领着四五个人插进队里。
好朋友不可离分,规则不能破坏她们,但她们可以破坏规则。
插队就插队吧,早一点吃饭和晚一点吃饭的关系而已。
……
江妍也有非常要好的时候,其实她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两个女生叫什么。
“江妍”
“你在这里啊”
“找你半天了”
“我们一起吧”
说着说着就挤进来了,还要朝后面的同学笑笑。
“不好意思小姐姐,我们是一起的。”
这段要好的关系在进食堂后就解散了,甚至不用客套一句“江妍,和我们一起吗。”
但是快排到江妍打饭的时候又有了新的、非常要好的时候。
“江妍江妍!”
“我和你一起好吗?”
是前桌,但是江妍依旧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五十几个人,她只能叫出来五个人。
“嗯”
前桌还没进队里,后面的同学挺有礼貌的。
“你好同学,不要插队。”
尴尬,诧异,很轻松就可以让一个女孩羞红了脸。
江妍刷过一次饭卡,又刷了一次。两份饭,她递了一份到前桌面前。说:“帮你打的”
“哇!谢谢你!”
“你真好,我刚刚都尴尬死了。”
江妍说一句,她说两句。
江妍一句不说,李橙子也有新的、说不完的话题。
“江妍,你名字挺好听的耶。”
“江妍哪儿有位置我们去哪儿坐吧。”
“江妍魔芋你吃吗?”
“江妍…”
“江妍你是不是不爱说话?”
……
头一次,江妍觉得自己名字并不好听。并不是头一次,江妍觉得人话多了很烦。好半天,江妍说了句:
“没有。”
“那魔芋你吃吗?”
“嗯”
“江妍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人太多了,记不过来。”
橙子点点头,低头吃饭没再说话,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江妍也不说话,突然就安静下来。周围的同学在讨论哪个专业的男生帅,哪个班的老师怎么样。
两个人安静的吃了两口饭。
过了会儿橙子又好奇起来:
“江妍你认识班上几个人?”
“五六个吧。”
“都有谁?”
“军训的旗手,班长,罗婷雨,张燕。”
“还有呢?”
“……”
“旗手叫什么名字?”
“……”
“班长叫什么名字?”
“………”
橙子越问,江妍头越低,恨不得把头埋进饭里。但橙子没放过她,又问:“你为什么知道罗婷雨和张燕啊?”
爱写点儿平淡窝囊的日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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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江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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