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匆匆退了朝臣摆驾德王府,他今日前来事情做得隐秘,直到踏入德王府的前门,府内众人才得知此事,纷纷惊恐地匍匐在地。
“皇……皇上,万福金安!”
沈文俯视着为首一人,目光锐利瞬间将他戳成筛子,“德王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德王还在昏迷。”罗歧急忙应道。
“废物!”
“皇上恕罪!”
沈文狠揣罗歧一脚,“治不好他,你以死谢罪!”
“是!”罗歧顺势滚到一边,他自嘲一笑,即便晏容死了这么多年,沈文依然这般恨他。
众人朝着无尽阁走去,罗歧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跑向人群。
无尽阁中点着元悦凝神香,其是以檀香、沉香、龙涎香等为主料,配伍**、川郁金、延胡索等药材,具有刺激嗅觉、提神醒脑的功效,沈文还未走近房内,便闻到从窗户缝隙处泄露出来的香气,他此时才真正开始担心。
经过一夜的折腾,沈星亦不再发抖和胡言乱语,他静静地在床榻上躺着,无喜无悲、面容恬静。
沈文坐在床榻旁俯身看着他,“星儿,父皇来看你了。”
沈星亦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站在一旁的人见此情景,深深地低下了头。
沈文震怒:“敖梁!你家王爷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一说清楚了!”
敖梁立马跪下,他额头直冒冷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罗歧见状急忙上前跪在他身侧应道,“回禀皇上,王爷昨日上完早朝回来就颤抖不止,到了晚上,王爷情况更加严重!他神智不清,净说胡话,再也没醒来!”
“王承。”沈文叫住了德王府的官家,“此事属实?”
“回禀皇上,正如罗医师所言!”
沈文心中些忐忑不安,难道是自己害了星儿?他俯视着跪着的三人,眼神慌乱,“你们起来吧。敖梁,你代德王上朝,仔细替德王记下每日朝情,对外……只说德王得了风寒。”
“微臣遵命。”敖梁悄悄松了口气,还好罗医师反应快!
“罗歧你照顾德王多年,晏容也极其信赖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叫敖梁直接向太医院要了去,不计代价要让德王尽快好起来。”沈文厌烦地瞥了他,若不是此次德王生病,他是断然不会同他讲话。
“遵旨。”
“王承!”沈文厉目凝着他,“管好德王府的人,若是走漏了风声拿你是问!”
“微臣明白了,请皇上放心。”王承额间冒着粗汉。
沈文将沈星亦的手塞进衾被,然后缓缓起身穿过众人,不过走到一半,他顿住回首望着床榻之人深深叹气,然后大跨步走了出去,石齐带人急忙跟上,无尽阁中又恢复一片沉寂。
敖梁蹲在榻边目光悲戚,“王爷,我一定要把安小姐给你带过来,若是安小姐不来,我就背你过去!”
沈星亦只觉得耳边吵得厉害,他此时脑海中尽是琐碎的往事。
自从晏容母妃离世,他从宫中搬出后便潜心在府中培育无尽夏,他不见人也不去上早朝,沈文几日几月还等得起,只当他是小孩心性,然而春秋飞逝,半年、一年,他渐渐地没有耐心,于是他在德王搬出宫城一年后,初次前往德王府。
那日,沈星亦正在园圃中浇水,在他悉心照料下曾经荒芜的园圃已是生机盎然,尤其是无尽夏盛开之时,满园的缤纷花枝旁逸成海,正在这时,敖梁跑来朝着他在花枝掩映中忙碌的身影喊着。
“王爷,皇上已经到德王府门口了!”
闷头苦干的沈星亦愣是没听到,敖梁着急地踩着树根下裸露出来的泥土,往园子里面挪去,“王爷,快别忙活了,皇上来了!”
沈星亦欣喜地看着他,“你平日不是不愿进来说有蚊虫叮咬,怎地今日愿意来帮我了?”
“王爷,皇上来了。”敖梁扛起沈星亦转身向无尽阁跑去,“现在回阁中换衣服还来得及!”
“父皇怎么来了?”
两人出了园圃,就被皇上身边的石齐看到,石齐凑到沈文耳边说着。
“皇上,您看那不是德王吗?”
沈文抬手示意他不必声张,一行人故意放慢了些脚步,待到众人走到无尽阁时,他已经换好了衣服,有模有样地坐在桌案前练字,而敖梁在旁边给他研墨。
“父皇。”他起身走到沈文面前,“儿臣拜见父王,父王万福金安!”
沈文冷冷地勾着唇角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地去坐在他方才练字的坐席上,沈文拿起桌案上墨迹未干的纸张,眯着双目看了两眼问道。
“星儿方才在做何事?”
“儿臣在练字!父皇在宫中常说字有魂,儿臣也想如此!”
沈文不屑地将宣纸扔在他的面前,冷哼一声,“说谎之人也会有魂?晏容生前一定要让你居在宫外,如此看来竟是让你更加自由散漫、谎话连篇了!”
沈星亦心中一沉
——母妃,这和母妃有什么关系!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落在地的纸张,宣纸上墨液溢出的“念”字像是在垂泪,他沉默不语。
沈文见不得他沉默,尤其是他垂首的姿态竟然透露出一种诱惑人的熟悉感!他瞥向一旁的敖梁怒声呵斥道,“敖梁,你来说你家王爷方才在何处!”
敖梁硬着头皮答道,“回皇上,王爷方才就在此处练字。”
“呵呵。”沈文冷笑连连,“王承,带朕去看看王府园圃。”
“是……皇上。”
沈星亦心中一紧,若是叫他看见定要摧毁,“父皇留步!儿臣知错!儿臣方才在园圃游憩,园圃草木泥泞,父皇莫要前去弄脏了衣衫。”
“园圃竟能让星儿沉迷,朕更该去见见了!”沈文抬步继续向前走去。
“父皇!王府园圃简陋比不上御花园娇贵,没什么好看的!儿臣近日学了《文策》可讲与父皇听。”
然而他越是阻拦,沈文就更是要去看,“不必说了!王承带路。”
“王爷……”,敖梁担心地看着他,自从晏容离世,他还未见王爷有如此沮丧的神情。
沈星亦苦涩摇头,“昨晚我交给你的花种可有保存起来?”
“我已密封避光保存起来了,只是王爷,种子出芽不易……”
“能够留下些便是些,况且,那里……不是还有一些吗。”沈星亦看向安国公府的方向,敖梁点头,两人言止。
沈文今日造访若是不给沈星亦威压那便不是他了,只见他踩着薄怒走到园圃门口怒声道,“王承,把门打开。”
“是,皇上。”王承取下挂在门上的藤棍。
大门敞开的瞬间,众人都震惊在原地,王爷平日里并不允许府内人靠近园圃,他们只知道,王爷每日会在园圃逗留很久,但是没想到王爷的园圃如此精美夺目。然而园圃之景越是精美,沈文便越是愤恨。
他自以为给了沈星亦一年的时间,足够他从晏容的死中获得安慰。这一年在沈文的期望中,沈星亦阁中堆叠的书应比天高,他本人应消瘦憔悴、孤独寂寞,总之只要是令人痛苦的词,放在沈星亦身上都不应违和!
他可以是任何不幸的具象化,他可以有绝望的悲戚,可是他唯独不能够——
唯独不能够如此鲜活!
唯独不能够如此充满生机!
“这便是你的用功?这便是你给我放任你的交代?这便是晏容死后你的奋进?”朕怒三声惊起了高枝上的鸟雀,“来人!把园圃杂花全部给朕砍了!一颗都不许留!”
“是……是皇上。”王承虽是应下了,但却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地瞟了沈星亦一眼,只见他僵直地站着,垂首阖目不语。
沈文挥手一掌将王承掀翻在地,怒声斥责,“还愣着干什么,莫非这天下朕说了不算?”
王承连忙从地上爬起,他叫上护院们拿起斧头颤颤巍巍地走进园圃,一声令下,护院朝着无尽夏树一颗颗地砍去,一开始时众人心中还有所顾虑下手极为谨慎,然而到了最后,个个热血冲脑,发起狠来不要命地挥斧朝着无尽夏砍去。
那日午时,整个德王府中充斥着不停歇的“咚——咚——”砍树声和“哐当——”树木倒地声。
沈星亦头晕目眩得厉害,他托着额角想要甩开萦绕在耳边的树皮破裂、木材断裂的声音,他轻微晃动了两下。
沈文将他看在眼中冷嘲道,“莫要装了,这德王府的杂草是该好好清理了!”
沈星亦口中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满目无尽夏的花瓣飞扬,他痛苦地蹲下身子双手环头。
“皇上,王爷昏过去了,王爷流血了!皇上!”敖梁扶着沈星亦的身子大声哭喊。
敖梁的小脸上泣涕连连——他那时年纪尚小,还不像今天这样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敖梁豆大的泪珠密集地打在沈星亦的胸前,很快他的衣衫便湿了一大块,本就暗沉的衣料更加暗沉,像化不开的悲戚。
石齐立马上前蹲下察看并唤了他两声,片刻,他起身看向沈文轻轻摇了摇头。
本来书名是叫“无尽夏已砍尽”的,灵感来源于意识流先锋的“月桂树已砍尽”
或者说故事的核心也是这个场景,可是后来人物和框架会不停地演化
今日看来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故事,明明是极为恨的场景
背后却隐藏了一个极爱的故事,回应第一章的伏笔,之后还会再次出现
喜欢绣球花,绣球花万岁!
[粉心][粉心][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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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七章 砍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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