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严启庭的葬礼。
灵堂前摆着一幅黑白相片，照片上的男人身着第七部队的军装制服，利落的短发下是一双深邃漠然的眼。他双目狭长，鼻梁高挺，两片薄唇微抿着，面对镜头丝毫没有笑意。这人无疑是个很俊美的男人，如今却带着那份压抑阴沉的气质封存在这幅相框里。
灵堂的门口站着一位男人，他身形清瘦，哪怕此时站得很直，在他人眼里也如同脆弱易折的木枝。来吊唁的人们不免对他安慰几句，他勉强扯出微笑，感谢着每一位来到此地的人。
这位礼仪周到的男人，一天前刚失去他相濡以沫七年的丈夫。
“玉生，节哀。”
来者是裴玉生的老师白云章，她拍拍裴玉生的肩膀，却无法说出更多安慰的话。再如何安慰，也改变不了严启庭离世的事实。
裴玉生点头，他隶属于第三区研究所，因为常年泡在实验室里，他的皮肤比常人更加苍白。白云章看着他憔悴的脸色，心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启庭不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他会担心的。”
“我知道。”
裴玉生将白云章引了进去，再出来时看见门外躲着个小女孩。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向灵堂，一束白菊从她的背后露出来。
裴玉生向她走去，女孩明显受到了惊吓，却扎根般站在原地。
“小朋友，你有什么事情吗？”
声音清润，彰显着主人的温柔。
“您认识里面那位哥哥吗？”
“他是我丈夫。”
女孩闻言低下头，脚尖无措地碾着地面。她似乎在为自己鼓劲，可气息却开始变乱。她伸出还包着纱布的手，把那束白菊递给了裴玉生。
“对不起哥哥，”女孩开口，眼泪还是没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那位哥哥是为了救我才会死的。对不起，真的…真的很对不起，我应该跑得更快的，那样，那样哥哥的丈夫就不会死了……”
裴玉生将花放在一旁，蹲下抱住了面前的小女孩。
“保护公民是他的职责所在，你不需要为此感到自责。”
女孩抽噎着，她怎么可能不自责呢？她害那位哥哥失去了性命，又害这位温柔的哥哥失去了幸福。
“对不起，事到如今还让您反过来安慰我。”
裴玉生不再说话，轻拍着小女孩的背，沉默地目视前方。那是这房子的一个角落，除了一片阴影外，什么也没有。
天色渐黑，来吊唁的人都相继离开，很快屋里就只剩裴玉生一个人。
他轻抚了一下相片上男人的脸，而后出了灵堂，回到了只剩他自己的家中。
裴玉生换掉了身上那件黑衣服，一如往常地开始洗漱淋浴，带着一身水气去厨房吃了晚饭。洗完碗后便坐在沙发上刷了一会儿社会资讯，等到时间显示为十点时，才起身去卧室睡觉。他拢好被子，闭上眼，这一天便算结束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新纪历1286年，圣·威斯坦大学。
这是公民心目中的至高学府，共分为五个院系，以军学院为首，设立医学院、农学院、工学院、人文学院。为公民与星际的未来培养着最顶尖的人才与战士。
军学院，东区食堂二楼。
靠窗的位置上正坐着四位军学院的学生，其中一位名为Lee,显然是这场谈话的中心。
“今天的考核稳了，我们要不要休息日去哪里放松一下？”
“当然可以。”Lee旁边的男生附和道。Lee的父亲是上将，连带着他的话也在学生群体里带有几分权威。
“那我们去哪里？Lee有什么想法吗？”
“隔壁的171荒星。离得近，到时候乘我父亲的星舰去。”
Lee对面的男生发出疑问：“为什么去那里，很无聊诶。”
“你爱去不去，”Lee白了他一眼：“裴玉生有个课题要去那里调查，我陪他去。”
听见这个名字，两位男生发出起哄的怪声。
“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已经把他拿到手了？”
Lee呵呵一笑，“哪那么简单，他什么性子全校都知道。”
“别这么说，放眼全校不也只有你和他关系最近嘛。我估计马上他就要答应你了。”
“他要是知好歹也该答应了，”Lee旁边的男生语气里带着嘲讽：“我看他就是钓着Lee，享受这种被人追求的感觉而已。Lee这么优秀，全校多少人想成为他的恋人，我看那个裴玉生只是想出风头罢了。”
Lee对同伴露出一个不在意的笑容，内心却在嗤他的愚蠢。裴玉生还没入圣·威斯坦大学前，就已经是第一区研究所白云章的弟子了。他来这里顶多是过渡一下，到时候毕业大概率会直接进入第一区研究所工作。如果Lee在校期间能追求到他，他们家族简直就是得到了最大助力，到时候父亲也会高看他。
更何况裴玉生外形出众，课业成绩优秀，他也不亏。不过这些心里的小九九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他笑笑也就过去了。
“对了，严启庭，你去不去？”Lee向在场的第四个人问道。
名为严启庭的男生早在他们谈论时用完餐，此时正毫无存在感地等待着他们。他身高有一米九三，哪怕坐着也比旁边人高出不少。面容有一种非人的俊美感，按理说他这样的外形条件应该会有不少人侧目，可旁人却常常忘记他的存在。
“去。”严启庭一如既往地少言，惹得同桌的人颇感无奈。
“你的话太少了，严启庭。”旁边的男生道：“而且每天阴沉沉的，所以才没有美人向你搭讪。”
严启庭点点头，显然没有把话听进去。
另外三人无奈地互相对视一眼，对这个人形冰块逐渐习惯了。说起来如果不是教学分组任务，他们可能到毕业也不会和他说一句话。
几人结束了就餐，往校舍走去。好巧不巧，碰上医学院的学生实验课程结束，刚才谈话提到的人就在前面。
“裴玉生。”Lee开口叫了一声。
前面一群学生里，有个人闻声回头。这天天气不错，裴玉生长身玉立，微风晃荡着他的白大褂。黑发黑眸称得他肤色更加苍白，整个人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画。裴玉生朝Lee点点头，便转身和同学走了。
“啧啧，高岭之花。”其中一个男生感叹道。
几人继续往校舍走去。
“嗯？严启庭呢？”
“算了，别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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