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离开，小院里的男子着急徘徊了一盏茶时间，才急急忙忙跑去城郊，一直拐进更深的废弃竹林破屋。
“你也没说传这些话会引来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人物！早知道，三百两银子我都不会替你办！”
竹林破屋里端坐的黑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废物，被人当引了还不知道！”
说着，他袖中短刃朝窗户边甩去，随即是冷刀铮鸣，被破开的窗户后俨然站着一前一后的裴悦二人。
持刀的裴悦打量着黑衣蒙面人，江湖路数，不是上次刺杀池照檐的那批人，恐怕是残花双姝同党。
到底是谁……能招揽这么多江湖人卖命？
想不通的裴悦干脆挥刀破窗而入，直奔黑衣蒙面人而去——
先打了再说。
相接的短刃平平无奇，裴悦也对不上这个人的号，只能隐约猜出这是杀手做派。
过招三四个来回，冷刀下忽炸出迷烟一阵，那黑衣蒙面人已然破窗而逃。
“我们还不是对上的时候，裴红刀。”
另有冷箭穿梭而过直取线人喉口！
远处有接应的人。
是很庞大、有组织的行动。
不仅需要人，还需要钱财、官场便利来支撑。
主谋非富即贵，且所图甚大。
裴悦收刀时正好撞上池照檐的目光，心下警惕思索起一路来的作为，唯恐自己露了马脚让他看破。
“怎么？”
他倒微微含笑：“女侠在江湖上真是有很大的名气。”
莫名其妙。裴悦看向倒在角落的男子：“线索又断了。”
“非也。”
池照檐在男子身边蹲下：“我倒觉得此行所得颇多。”
“说说。”
“女侠不仅聪明，还很愿意给新人发挥的机会。”
本来还等着他发表什么高深言论的裴悦眉梢微抽。
在她皱眉前，池照檐见好就收：“女侠也知道，这魏家越被传得神乎其神，反倒表示它不过是个幌子。默默无闻的魏家何德何能吃下走私火药这么大一条线？而且还这么多年没被发现？火药来源在哪，又是运去哪的？”
“再加上黑市所传……火药走私恐怕早就成了一条完整运输线，而被推到台前的魏家，是微不足道的替死鬼。”
“没错。”池照檐道，“以魏家的地理位置来看，它恐怕仅仅是个转运点。”
裴悦顾及着池照檐的敏锐，不敢多谈魏家，转而问：“火药，你还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有买家才有卖家，有买卖才有运输。而魏家没搜出火药，那火药呢？”
找到火药，就有卖家的线索，有卖家线索，自然能窥探背后之人所图。
只是……
裴悦看向翻动男子尸体的池照檐，他在其中又是什么角色？或者说，岭南王府，属于哪一环？
倒是有一点可以确认，所有人都想要火药。
不管是为了阻止幕后之人，还是要襄助幕后之人，火药都是争夺之要点。
而她，也只能顺藤摸瓜，找机会洗清魏家污名。
“女侠？”
裴悦嗯了声：“你要找出火药，以完成走镖任务？”
“也可以这么说。”池照檐道，“女侠你呢？”
“我？”裴悦沉吟，“我要知道背后那个人驱动这些江湖人的目的。”
如此必然能助魏家脱身。
“女侠怀疑，有人利用江湖人士搅弄风云？”
“显而易见。”
池照檐含笑点头：“女侠真是……光风霁月。”
听起来还真是挖苦。
有所保留的裴悦扫过他那张无害贵公子般的脸，把哽在胸口的憋闷吞回去，罢了，就当是夸赞。
“这么看来，我们又可以同行一段。”池照檐毫无所察，正笑着邀请裴悦，“女侠怎么说？”
“多个人好办事。”裴悦自然不打算拒绝，她皱眉道，“不过那个承平……”
“安适会安置好他再来找我们汇合。”
什么时候传的消息？
池照檐笑道：“女侠莫怪，走江湖多少会有点不可说的传信手法。”
裴悦没问下去，转而道：“这批火药暂时还无人得手。”
“女侠想去黑市探探？”
“你不想？”
池照檐含笑：“见世面的事，我怎么可能不想。”
所谓黑市处于温州与扬州交界，因为边界不明确，反倒生出了三不管地带，整个南方，也只有这里得天独厚。
“你这张脸……”裴悦戴上粗竹斗笠，转头就意识到麻布素衣都掩盖不住池照檐脸上的贵气。
池照檐无辜的睁眼看她：“我抹了灰。”
“还不够。”裴悦亲自上手将炭灰往他脸上糊，等看不清轮廓了才满意，“这才像个走江湖的。”
他失笑，揉着自己的脸颊道：“又从女侠身上学到了一点。”
“什么？”
“走江湖的人应该是什么样。”
裴悦微顿，怪异的看了他一眼，竟然莫名觉得，他是真的在自己身上学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家伙……真的是岭南王嫡次子池曜？
伪装得如此极致，让她总是恍惚，也是不容小觑之处！
更生警惕的裴悦率先拐进废弃的小院里。
穿过残叶满地的中庭，裴悦敲了敲几侧的墙，随后在一处矮窗前停下。
“这里？”
裴悦在池照檐疑惑的眼神下敲敲打打，然后拆出了一处矮洞，比狗洞稍微大点，但含义是一样的。
“准备去黑市混饭吃的人，会走的‘门’。”
何止不是门，进去之后的通道都只够四肢着地攀爬，但看得出来过道光滑，进进出出这里的人不会少。
池照檐狼狈落地后，问：“女侠怎么知道这个？”
“你以为大侠一开始就是大侠？”
裴悦好笑的看他一眼，伸手拨了拨他额前乱发：“很好，更像江湖人的样子了。”
他略显迟钝的重复了下裴悦的动作，然后才问：“那在成为大侠之前，你是什么样子？”
“打探我？”裴悦轻哼了声，“你还不够格。”
“怎样才够……”
裴悦已经被黑市门口的小贩吸引注意，她大步向前，打眼望去先注意到整条街上贩卖的东西，竟然出奇的一致！
“这位大侠也想看看火石？”靠近点的商贩连忙招呼起来，“物美价廉！赠送火药古方！哪怕大侠没有经验，没有火药坊工具，也能自己琢磨出来！”
“什么意思？”
池照檐也跟上来，疑惑道：“你们不仅卖火石，还连同火药方子一起卖？”
“可不，不少人能制作出纯正火药，发上大财呢！”
“怎么卖。”裴悦制止池照檐伸手去够火药方子的动作，反倒对火石挑挑拣拣，“我看这条街上都是，也没什么优劣之分，那这价格上……”
小贩连忙道：“哎哟，大侠是内行人。小的这一点可以保证，这货我是头一道手，绝对比他们那些过了几道手的价格实惠！”
“你说你是一道手就是一道手？”
“大侠且看。”小贩一一说明起来，“我这买一石火石就送火药方子，而且这火石多新鲜！你要想有余温的都能给你带来！价格上我也确实可以给到十两一石！”
“十两一石？”
“十两一石就送火药方子？”
见裴悦二人惊讶，他更加自得：“我说了嘛，我真是一道手。”
“既然这样，那我的确想要刚出炉的。”裴悦摘了荷包在他面前一晃，然后才道，“毕竟什么都比不过眼见为实。”
小贩连忙抢过荷包掂量起来，笑得开了花：“好说好说，大侠且等着！”
“这是直接找到火药坊了？”
裴悦摇头：“他们所说的一道手，不过是第一道抬价的，但在开价之前，运输线上还不知道过了几道手。”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找到了运输的末端。”
“可以这么说。”裴悦却心情不错，“不过余温这一点，意味着火药坊不远。”
甚至就是在黑市里。
“如果是在黑市里，就一定有人知道火药坊的位置。”
裴悦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我看了下他们贩卖的火石，都很劣质，这种火石在制作过程中常有不可控的异响，周围但凡有人，就一定注意得到。”
“……这种重要线索，下次能不能在我付钱之前说？”
池照檐无辜眨眼：“女侠息怒，我只是觉得火药方子还是得花钱看看。”
“你还知道看火药方子？”
他微顿，笑道：“毕竟在走这趟镖，总是下了功夫的。”
假话。
所以岭南王府不仅想吞这批火药，甚至在火药制作上已经有所涉猎？
小贩很快折返，领着二人去取火石，算算时间，火药坊不会远到哪去，裴悦打量着沿途房屋，密集的商铺一层接一层，没有哪里能跟火药坊对上号。
“到了。”
小贩指了指空地上的木箱：“大侠们，都在这里了，绝不缺斤少两！”
“火药方子。”
“在这在这！”小贩连忙递给裴悦，“不过看大侠这么爽快，小的还是要提醒大侠一句，火石变火药换取黄金万两这种事，还得看命，万万不可强求。”
“说起来自是有人换成功了，才有这门热络生意吧？”
“这倒是……”小贩小声嘀咕，“但没成功的人，可都是骨灰一把了。”
池照檐忽然问：“这门生意，如何起来的？”
“还不是要怪年前那些淘金客，不知道他们哪来的消息，说火药万金难求，烟花印子一时间都被抬上了价，火石也跟着水涨船高，偏偏后来真有人万金收购提炼出来的优质火药……这不，全都不干淘金转来干火药提炼了。”
“真有人出万金收购这种火石提炼出来的火药？”
“可不，不同的人来，一收收了小半月，可见火药这东西真是供不应求啊。”
有人故意设局，借此为火药打响出世的第一声。
可是将劣质火石和提炼火药的方子一同流入市场又是为了什么？真是在鼓励研制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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