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女山的故事在月亮光辉下暂时告一段落,竺守道也从馆长口中知道了一切。
“……我家里犯下这样的事,我以后是无颜再说自己守着湘城了。”几人还是上次的座位,竺守道却再没了之前的骄傲——曾经他当作荣誉的所有过往,此刻都变成了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锁链。
“湘城以后还是需要人的,”范禾易定定的望着他,目光里透着光,没有预料中的不屑或是贬低,似乎他从没听到或者看到过任何腌臜往事,“你愿意留下吗?”
“九方廿让我们世世代代守在这里就是为了借此赎罪吧。”竺守道眼中突然上涌起一股潮意,和暴雨来临前的潮湿如出一辙。
老皮和高见青对视一眼,他们隐约察觉到从九方廿失踪之后的那个夜晚到今日种种似乎都已经被人暗地里安排好了一切,然而预先设置搅弄风云的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高见青看着范禾易,他独自坐在竺守道面前,郑重地在为着之后的事情打算,问他是否愿意留下。
竺守道努力憋下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
范禾易的肩膀不经意的松了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暂时放松了一些:“那就好,我替所有血猎和湘城人谢谢您。”
竺守道摇着头,他早就承受不起这些所谓的感谢了。
“之后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还用从前的方式联系我吧。”范禾易说着准备起身。
“九方已经消失了吗?”竺守道在今晚的谈话中第一次抬起头来,问出的问题却如惊雷一般。
三人的目光立马聚集在他脸上,范禾易动作一顿,又重新坐回原地:“你说什么?”
“其实九方一个月前曾经来湘城见过我,”竺守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却没注意到范禾易和高见青盯着老皮的眼神,站起身从沙发垫子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只纹饰精美的盒子放到茶几上,“他把这只盒子交给我代为保管,说你很快就会来取。”
那物件花纹繁复,完全不像是属于九方廿的东西。
范禾易像是在迷雾蔓延的森林中迷途的人,被那潘多拉魔盒一般的盒子不断召唤,他伸手拿起那只盒子。
盒子并没有上锁,暗扣打开时发出轻巧的一声响声,里面只有一枚小小的,刻着十字架的戒指,套在一张卷成筒状的纸上。
范禾易勉强按住自己不自觉发抖的手,打开那张纸,那是一封委任状:
“尊敬的九方廿阁下:
我们将于1890年实行‘捉影行动’,诚邀您作为东方代表加入,特此授予您东方教徒圣戒,期待您成为此次活动的主力军之 一……
盛和街77号”
即便署名已经模糊不清,也足够让看到这封信函的人知道,远在上世纪,九方廿就已经作为年轻的血猎加入过某项行动。
范禾易掏出手机,在地图软件搜到了这个地址,盛和街77号,就在津城。保存好地址之后,他从桌边站起身。
“我们今晚就起程回津城。”范禾易不看老皮,对她的隐瞒也没有预料之内的气愤。
然而老皮却是心虚不已,躲躲藏藏的借着高见青避开范禾易的视线。
这几天发生的种种祝福一无所知,她和竺守道送三人出发之前还有些小小的不舍:“你们怎么走的这么急啊,本来还想说你们忙完之后,我能陪着你们在湘城好好转转。”
老皮也有不舍,手轻轻落在祝福的肚子上:“祝福姐,现在他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能健康的长大了。”
祝福只当是老皮说来安抚她的吉祥话,笑着应下来后对已经坐上车的范禾易说话:“禾易,下次来湘城提前说一声,后备箱里的腊肉什么的要尽快吃啊,吃不完就先挂在阳台上。”
范禾易点头。
祝福接着看向副驾驶的高见青:“小高这次来没能带你好好玩,有机会一定要再来。”
“好。”高见青应下。
老皮已经上了后排关上车门隔着车窗招手。
“好了,他们得走了,”竺守道上前揽住祝福,目光在三人间打了个转,最后停留在范禾易脸上, “路上注意安全。”
言语不能表达的种种就融在这一眼之中。
车子和来时的路一样,驶出湘城的牌坊时,老皮终于在冷飕飕的氛围中败下阵来,宣告保密活动结束:“……小范老板,你别生气了,九方叔让我帮忙保密我也不能不做啊。”
“你不是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吗?”范禾易把着方向盘,留心听着导航提示,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隐瞒生气。
但高见青已经大致明白了,这种时刻范禾易便是在正话反说,他说没有生气,其实心里已经气得恨不得打上老皮一顿。
老皮歪在座椅上,脸皱的歪七扭八,最后猛地起身:“行,我全都告诉你,反正现在你知道的也都差不多了。”
老皮提到的那晚便是范禾易执行任务遇到高见青的日子。
范禾易迈出家门的时候,酒馆还在照常营业,那晚天光朦胧,只有几桌提交完任务后留下喝酒谈天的血猎。
九方廿坐在吧台后,他做着等待一个又一个人到来的工作,早就习惯了在等候中消磨时光的滋味。过了一点三十分之后,
福仔已经在架子上打起瞌睡,爪子一松差点倒头栽向地面。
“福仔?”九方廿拍了拍吧台里的一只鸟笼,拉开那扇小巧的门。福仔难得没有大声叫着回话,拍拍翅膀飞进笼子,脑袋塞进翅膀里安然睡去。
九方廿俯身将笼子上的一块黑色遮光布蒙严,起身的瞬间,似乎全身的血液都一瞬间被抽成了真空,两秒后又一齐上涌到心脏。
他下意识捂住胸口,心脏在短短几秒内跳动的速度快的几乎要冲出胸腔来了。
“九方叔,外面的天看着像要下雨,今天要提前关店吗?”老皮进门时带进一阵风,对流猛地掀起了密室的帘子,她轻车熟路的到了吧台前坐下,“怎么今天没人啊?”
九方廿勉强抓住了帘子,听见老皮的话才抬头环视一圈——不知什么时候店里的血猎已经走完了。
老皮这时才看到九方廿的脸,他唇色惨白,灯光下瞳仁闪着光:“九方叔?你……你怎么了?”
九方廿努力压制住身体对面前新鲜滚烫的血液不断叫嚣的冲动,抬手撕下酒水单上的一页纸勉力提起精神写字:“你把这个交给禾易,告诉他等我回来。”
“你去哪儿?”老皮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委托慌了神,并未抬手。
九方廿却也并不急躁,只维持着递出的姿势,甚至扯出一抹微笑温声交代:“我可能要出门一段时间,今天的事暂时不要告诉禾易,你能把这个交给他,和他一起守好酒馆的,对吧?”
老皮毫不犹豫就想摇头,九方廿却没再给拒绝的机会,直接把纸条塞进了她手里。
单膝触地从吧台下拿出一只包,掏出里面的手枪检查过后迅速装填子弹、预先上膛,又从侧边的隔袋里掏出一把银匕首。
九方廿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大衣穿上,接着把桌上的东西收进宽大的口袋,整个过程轻松的像是以往他发现店里缺了某样东西之后出门去超市一样。
然而老皮已经觉察到这平静下不断翻涌的暗流,她试图制止,身后的门却被猛然推开。
老皮尚未来得及回头,九方廿已经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双手按在肩上,实打实的下了力气,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有些微微发抖。
“阿廿,你等我很久了吧?”来人是个男人,声音甚至有点像老皮常听的深夜电台里的主持人。
“你不要进来,”老皮看着九方廿,他呼吸变得沉重急促,那是留在他体内的血液几乎疯狂的召唤,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九方廿开口:“她和这件事无关,我们出去。”
对方于是没再往前,便真的停在了原地。
“小皮,我离开之后你再出来,记住了。”九方廿松开手,在门外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出。
老皮的目光无处安放,短暂的几秒中从斜前方的冰桶上看见了模糊的倒影——水汽蒸腾着扭曲了五官,但那双血红的瞳仁却在水珠的作用下拉伸变形——是吸血鬼。
门外的吸血鬼安静的等着九方廿走到跟前,一只手揽上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顺势按住他没有掏出来的手枪。
门缓缓关上,老皮听到他说:“这么多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天真……”
“……那晚就是这样,”老皮咬着休息站买的果丹皮,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门一关上我就追出去了,但九方叔和那个吸血鬼已经消失了。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等回了津城去一趟那个教堂,多少应该还能找到些消息。”范禾易扶着方向盘,看了眼老皮,“谢谢你,掺和进这种事情是很苦恼。”
老皮被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搞得一僵,猛地拽断还咬在嘴里的果丹皮,又匆匆忙忙装出一副嫌弃脸:“干嘛突然这么说话,肉麻死啦!范禾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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