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甘肃麻辣烫的店从小甘遇险那晚开始接连关了好多天,范禾易故作无意的路过很多次,一直没有变化,直到今天。
街上为了迎接元旦挂了各色彩灯,配上红灯笼有种土气的温馨。
范禾易拎着之前送去洗衣店干洗的衣服,路过麻辣烫时几乎是惯性一瞥,却意外的瞥见店里的灯亮着。他没有犹豫,径直朝那家店走去。
店里的情形照旧一览无余,范禾易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反倒是在店里忙活的老甘率先看见了他,笑着招呼:“小范啊,好久不见你了,进来坐呀。”
“您……您这是要收店?”范禾易胎抬脚迈进门,注意到店里的桌椅都被收拢摆到了一起,灶上没有一直炖着高汤的锅,保鲜冰箱也断了店,黑乎乎的立在一边。
老甘取下一个椅子供范禾易坐下,又从自己带的保温壶里倒了杯热水递过来:“这店是最后一天了,明天我们就收摊准备回老家了。”
范禾易接过那只单薄的一次性塑料杯,捏在手里水熨得掌心发热,他隐约可以猜到老甘收店的原因。但还是勉强装作不知,问出了口:“怎么突然要收店呢?今年生意不好吗?”
像是加上了倍速的海水涨落潮,老甘脸上的笑猛然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酸涩的苦笑:“嗨,生意都是差不多一个样子。再过几年小甘也要升学了,我们想着要让她提早适应家里的环境,还是早点回去对她也比较好。”
老甘没有说实话,范禾易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常来吃饭的常客,这种时候说谎话远比实话实说安全的多。
范禾易应和着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来:“您回去之后如果还要继续开店的话记得告诉我地址,有机会去您那边的时候我一定去吃。”
“好,好。”或许是因为成功混了过去,老甘脸上的假笑收下几分,甚至老派的和范禾易握了握手。
范禾易走出店门的时候回头看了几眼,这家店铺小小的的门脸在风里瑟缩着,灯光不够明亮,毛笔写成的价目单也在墙上劈里啪啦的被风追捕,老甘收好了他刚坐过的椅子,站在店的正中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只好握紧手里的袋子快步往家走,走到步子不能更快,呼吸急促的不像话的时候才停下来。
手机里有很多人发来的消息,老皮的已经被压到了下面的位置,范禾易点开未读消息,是在昨晚发来的:“小甘的伤和记忆都处理好了,我已经把她送回家了,不要担心。”
可能是唏嘘感慨,隔了一两个小时之后,老皮才在下面又添了一条:“麻辣烫老板抱着小甘哭的很伤心。”
范禾易叹了口气,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踏进家门。
高见青对于元旦有匪夷所思的期待,“喜迎新年”四个字几乎要被他剪下大红的纸贴在脑门上昭告天下。
范禾易刚一进门,他就像听到主人回家后的小狗一样迅速探出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禾易,今天是元旦了,是新年。我们去坐摩天轮吧。”
范禾易还没找到拒绝的借口,高见青立马楚楚可怜的缩回棺材里:“欸,你忙我也能理解,只是以前元旦我都是和家里人一起在花园里看烟花的,现在只能睡着之后在梦里看了……”
他抱怨的余韵悠长,婉转哀绝,即便知道他这些话里装出来的成分有百分之六十,范禾易还是没办法直接忽视。
“谁说不去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他提着袋子径自进了衣帽间。
“不好意思啊,考虑到安全问题津城之眼跨年夜当晚是不开放的。”售票处的工作人员笑容得体,面带抱歉,“两位如果想来的话,可以提前预约1月10日重新开放之后的门票。”
高见青看着眼工作人员的笑脸,又转头看了眼为了风度在零下七度寒风里穿着单薄毛衣配大衣的范禾易,只得重新转回身冲对方勉强笑了笑:“那我们下次再来吧。”
范禾易倒是没有过分沮丧,只是跟在高见青身后离开了售票口。
两人沿着河边走出人群一些,最终停在了能看到摩天轮的栏杆处。高见青望着黑夜里那个圆圆的轮廓,似乎是想叹气,但又忍住了,最终只是留下一句叹息似得喃喃自语:“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上去坐一次。”
“国外有很多游乐园的,你想坐摩天轮的话什么样的都有。”范禾易撑着栏杆,望的却是笼罩在灯光里的津城。
他没有那么多不舍,津城于他而言只是多停留过一段时间的休息站而已。范禾易在心里借着这个由头宽慰自己。
一阵风吹过来,他们这个安静的角落也渐渐被人群侵占,高见青想要避免和陌生人直接接触,不可避免的往范禾易身边凑近,反倒意外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范禾易的大衣衣襟已经被拉严了,然而敞开领口下的皮肤还暴露在空气中。
高见青别开视线,摘下帽子、围巾、手套之后不容拒绝的都挂在范禾易身上,眼看他下一步就要脱下羽绒服,范禾易立马抬手按住拉链:“你干什么?”
“天气冷得时候出门就要穿厚一点啊。”高见青理所当然的上手把帽子罩上范禾易的脑袋,紧接着又拿起围巾不管三七二十一包住他露出来的皮肤。
这两人的动作很快被周围的人注意到,迎接跨年活动的多是年轻人,大家聚在一起,一点小事也觉得高兴,看着两人闹腾,望过来也都是善意的微笑。
范禾易在众人的笑声中有些脸热,勉强从高见青的包围中伸出手来把围巾压到下巴下,又抬了抬帽子,没了头发遮挡露出一张冻得微红的脸。
高见青看他抬手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生怕范禾易的巴掌落到自己身上,所幸他整理好之后很快又把手收回了口袋:“这儿怎么这么多人啊?”
“今天跨年的烟花说是会在河上放呢,这边是视野最好的区域了。”旁边一对情侣中的女孩笑盈盈的搭话,“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原本是来坐摩天轮的,但今天没开才来河边了。”高见青抬手掩了掩鼻子,现在在人群中对他来说就像把在沙漠中独行了一整年的人突然丢进游泳池,即便精神在努力克制,身体的本能还是会不断驱动他跟随**行动。
范禾易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不着痕迹的将高见青往身边带了带,凑近耳边开口:“你会受影响吗?不行的话我们现在走。”
为了听清对方的声音,高见青配合的微微歪头,发丝不可避免的扫过范禾易额前,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高见青重新直起身才又睁开。
高见青自然也看见了他的神态,强迫自己的视线离开范禾易的脸,抬眼看了看对面大楼上投影出的倒计时:“就剩五分钟了,我们看完再走,可以吗?”
想到熄了灯的摩天轮,范禾易也没再拒绝,转回身点了点头。
时间越临近,河岸边的人群越拥挤,直到钟表投影倒计时到了最后一分钟,变化成秒计时,大家开始兴奋起来,因为河里缓缓开过来一排观光船欢呼。
范禾易的手插在口袋里,高见青只轻轻握着他的手肘,跟着人群小声倒数:“五、四、三、二……”
新年的钟声响起时,船上的烟花同时点燃,烟花的亮光伴随着声声爆裂接二连三的升腾进入夜空,津城的所有角落似乎都因为这些烟花变得明亮起来。
身边的人开始欢呼,不分彼此的说着“新年快乐”!所有人都要把过去一年的不安、困顿抛下,毫无顾忌的迎接崭新的开始。先前那对和他们搭话的情侣在烟花下接吻、拥抱,互相说着我爱你。
不知道为什么,高见青和范禾易莫名的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在一片欢腾中,他们这里的沉默就显得越发古怪,范禾易不想再陷入这种奇怪的氛围中,于是回过头——高见青正在看着他,他的头发也长长了很多,这会儿没有帽子的束缚在风里肆意狂舞,瞳仁里映照着烟花、灯光、还有……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范禾易还是亲眼看到了——高见青只看着他。
那张脸在面前不断推进、放大,很快便倒到了眼前,范禾易下意识屏住呼吸,预想中的吻落了下来,却没有像预想中一样,偏了偏最后落在他的脸颊上。
高见青的勇气只够维持三秒,三秒之后他便相当局促的离开,但视线还贪婪的固定在范禾易的脸上。
范禾易呆在原地,大脑和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不合时宜的想到生物知识,眼睛在看到烟花升空时,大脑会预判接下来的响声,所以当预想成真时,身体会分泌多巴胺,人类便会因此感到快乐,那他此刻的快乐是因为预判成功了吗?
范禾易不知道,自问自答得不到答案,所以他决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高见青正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范禾易已经凑近了些像要说些什么,于是高见青又低下头去。
落在唇上的吻并不深入,带着表层被风镀上的凉意和深层的人类体温。
范禾易闭着眼睛,没有去看烟花,耳边的烟花响声渐渐弱下去,再次响起的是他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不是因为烟花——他的快乐,不是因为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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