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老皮失踪的人是九方廿，给了高见青联系方式之后接连三天她都没有再来过店里。
起初他以为老皮又和往常一样去某个地方淘货倒卖，直到冰箱最表层的生菜开始变质之后他才猛然发现——啊，老皮很久没有出现了。
手机联系不上，九方廿在一个傍晚前往她的出租屋试图寻找消息。
老皮落脚的出租屋在一个相当老旧的小区，但胜在人情味很浓，九方廿在门口敲了一断时间门后，楼上拎着垃圾下来的大爷率先搭了话：“你来找住在这儿的人？你是干什么的？”
九方廿压低了帽檐，在大爷的注视下回答：“我是她叔叔，她在我那儿上班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不着人，电话也打不通，您最近有见到她回来吗？”
大爷仰天看着不算明亮的楼道灯，手上默默掐算：“三四天之前吧，大概小年那天我还见她出门，那之后就没见到人了。”
如果大爷说的没错，那老皮在小年离开酒馆之后就没再回来过了——结果在心里绕了个圈，九方廿隐约感受到连带起不安的龙卷风。
楼道灯一灭，大爷猛踩两下地板发出巨大的声响重新唤醒，看九方廿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便也不再停留，就这么踩着沉重的脚步声下楼去。
“……你还是去洗菜吧，切菜这种活还是经常用匕首的人来干比较合适。”范禾易从冰箱里拿出一盆青菜，路过案板拿起高见青刚刚切出来厚的和鸭血不相上下的土豆片，反手把洗菜盆递到了他左手里。
“什么？”还没反应过来，高见青右手的刀被拿走，连人带盆被推到了水槽前。
范禾易则是站在了他刚站过的位置，重新拿起刀刚切了两下，放在客厅的手机便开始响铃。
高见青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没动脚，莫名默契的抬起一只手，几乎是同时出了剪刀和布。
当然，剪刀是范禾易，布是高见青。
“你去拿。”范禾易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手上动作继续。
高见青带着手机回来时明显有些不安，他没按接听，默认铃声不停的响着。他就在这响声中开口：“禾易，是九方廿。”
范禾易手里的刀落在案板上，没有第一时间回话。
高见青犹豫着发问：“要接吗？”
“接吧。”范禾易点头。
电话被接通，放在了范禾易耳边，听筒里的声音格外遥远，像是在某个相当空旷的环境中行走：“禾易，小皮在你那儿吗？”
“没有。”这问题出现的有些奇怪，范禾易暂时放下手里的土豆和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手机，“怎么了？”
“她很久没来店里，电话也打不通，我不放心来了她租的房子，但刚才邻居说从小年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了。”九方廿下楼的速度很快，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一层，出了单元楼。
抬头望去，确实只有老皮家的窗户一片漆黑，他握紧手里的手机，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我现在担心是之前的那次入侵没有清理干净，如果是这样的话，小皮很危险。”
“您现在的身份不方便出面，我联系孔叔和其他血猎重新搜查，”范禾易拽住腰后的绳结，摘下围裙出了厨房，“您暂时先来我这儿，搜查的时候我会交代避开这片区域。”
九方廿没有说话，直到范禾易重复了第二遍才应声：“好，我听你的。”
衣帽间的门并没有关严，范禾易在换下身上的家居服，毛衣被脱下后露出一片雪白，高见青也跟着出了厨房，却只站在门外，并不再前进一步：“你要出门吗？”
“老皮可能出事了，我得去一趟。”范禾易的衣帽间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衣服大多打包进了箱子里，除了留在柜子底的几件冲锋衣和高领保暖衫——那是他执行任务时常穿的衣服，因为不打算带走，原本打算永远留在津城的。
高见青看他套上那件衣服，心里不知为何也开始觉得危险——对于经历过失去和分别的人来说，所有事情走向美好的时刻他都在预设灾难发生，现在这场预设中的危机真的出现了，高见青能做的却只是咬紧牙关。
“你们俩的身份有些敏感，他一会儿会来和你一起暂时呆在我们家。”范禾易没有说出姓名，但那个“他”很明显，除了九方廿没有第二个可以指代的对象。
他留心注意到高见青紧抿的唇，抬手拍了拍他的头，安抚道：“找到老皮之后我会立马回来的，你乖乖在家里等我。”
高见青看着范禾易穿好衣服走到面前，感觉到他的手落在头顶，听到他安抚的话语，内心却没有一丝平静，伸手拉住他的袖口。
高见青明白，现在应该放开范禾易，他要做的事情和老皮的生命有关，但即将失去范禾易的恐惧操纵着他，让他只能死死握紧手中的布料，不肯松开的继续纠缠：“你，你不能让其他人去吗？”
“如果真的又有只吸血鬼在津城埋伏了这么久那一定会是个危险的家伙，我得去看着，找到老皮才能放心。”范禾易不会在已经认定的事情上让步，所以他能做的只是尽量温柔地拂开高见青的手，“我会平安回来的。”
所以他走了，高见青站在原地看着范禾易离开，走出家门的一瞬，突然产生了即便再回到这个家里，他们之间也会产生变化的预感。
很多时候人生的变化就是这样，没有想象中那么轰轰烈烈的选择，不过是一个人走出了家门，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直到很久之后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选择让事情产生了转变。
范禾易路过老甘肃麻辣烫时突然想到小甘出现意外的那天晚上，冈格罗提到过的那只吸血鬼——布鲁赫二世——如果这个家伙躲过了搜查，那他就应该是和老皮有关的头号嫌疑人。
老孔带着联系到的血猎赶到酒馆门口时，范禾易已经等了一段时间，打眼一看不久前见过面的和悦、常生都在其中。
“禾易，怎么回事？小皮怎么会突然失联呢？”老孔是打从心底里关心这个离开家庭独自讨生活的孩子，向范禾易走来时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甚至踉跄了一下。
“小年那天老皮来过酒馆，那之后三天没有联系，九方觉得不对劲，去了老皮家才知道小年那天出门后老皮就没再回去过，”范禾易冷静的解说清楚了眼前的情况，“所以我们怀疑是有吸血鬼逃过了全城搜查，之后找上了老皮。”
“怎么会？全城搜查大家都登记了名册的，你现在是怀疑我们的搜索有遗漏吗？”常生对范禾易的敌意和不满都写在脸上，说话更谈不上客气。
“你明明知道小范老板不是这个意思的，”和悦反手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范禾易，“这些时候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这是我们按照那些进城吸血鬼身上的家族证物之类的东西统计出来的名单，除了一两个没有信物的，全都在这里了。”
范禾易接过道谢，迅速通看过那份名单，他心中的最坏的猜测得到了印证——确实没有布鲁赫二世。
老孔看他表情不对：“禾易，你有什么猜测吗？”
“这次进城里的吸血鬼中有一只叫布鲁赫二世，我很确定他进入了城区，甚至还攻击了一个人类，那时候我们到的及时没有发生死亡事件，但现在，名单上没有他。”范禾易回忆起那晚小巷里冈格罗说过的话，被他忽视的那只吸血鬼逃过了搜查，对他们出手了。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三天前发生的话，现在小皮很危险，”和悦也紧张起来，握紧了肩上医药箱的背带，“我们要从哪儿开始找呢？”
“他不是能沉下性子的家伙，一旦知道我们开始找他一定会露出马脚。”范禾易合上本子，抬头看了眼即将亮起的天色，“从酒馆为原点开始找吧，天亮之前，我们可以把他抓出来处理掉的。”
布鲁赫二世确实没有离开津城，在绑架了老皮之后他便藏匿在很久没有人类活动过的已经荒废的房子里，甚至警惕的每当寻找到下一个据点之后便会立刻转移。
正常人类一天失去超过600毫升的血便会开始眩晕，老皮这三天内已经不知道失去了多少个600毫升，她几乎是靠着超乎寻常的求生意志才没有彻底晕死，每次短暂的昏迷清醒之后她都在设法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逃出的机会。
这次也不例外。
老皮醒来的时候，布鲁赫二世并不在，她撑起上身环顾周围——这应该是某一个荒废的商场平层，一眼望过去全是水泥承重柱，没有窗户的窗口大开，天色朦胧的停留在将亮未亮的阶段。
和前几天不同，这次隐约能够听到道路上车辆驶过的声音，老皮闭眼等待着晕眩感过去，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了一个承重柱边，借力坐起身。
她本来以为这只吸血鬼带着她不断转移是为了躲避九方廿和范禾易的追捕，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他在带着她一步步向市区逼近，不是为了躲藏，倒像是在挑衅。
为什么呢？只是为了替在那场混战中死去的同族复仇吗？
还没想清一二三，空旷的平层中便回响起脚步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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