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添巽出宫驾马去了暗狱,重启的暗狱还在清扫打理,前段日子,魏鸿渐御驾亲征,孟添巽稳定后方,一直将暗狱内部搁置到现在才重新开始好生修缮。
暗狱中昏暗无光,外面是初秋的温度,监狱的栅栏上已结上薄薄的一层碎冰。
值夜的人是暗卫首领徐来,他是孟添巽从辽州那场瘟疫里救出来半大少年,魏鸿渐本来打算给些钱让他自己生活,孟添巽欣赏看中他一身武艺就让他留在魏鸿渐身边做个护卫,后暗狱重启,徐来在一众高手中脱颖而出,成为暗卫当之无愧的首领。
孟添巽将认罪书展开平铺在桌上仔细核查,“通敌卖国”的罪状位居第一,“你签下认罪书了?上面的罪状你看清楚了吗?徐来,拿十盏灯来。”一把将躺在稻草上了无生气的曹问宪提溜到桌边让他看个清楚。
高大的身躯蜷缩在草席上,“不用了,大人,我只求个速死。”此时的曹问宪哪还有在战场骁勇的模样,像是被吸干了全部精气,身上没有伤确实没用刑,能让人在短短时间里失去所有生气的只剩下诛心。
“皇上给你说了什么?”
曹问宪眼下皮肤塌陷半圈,懒散的回答道:“什么也没说,皇上只是来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徐来一手拿着两个油灯,身后还跟着两个人把半张桌子只摆下了六盏灯。
孟添巽分给徐来一个无奈的眼神,徐来随即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这孩子怎么傻兮兮的?要十盏灯还真就给他找来十盏,心眼完全是实心的,和魏鸿渐完全不一样,现在魏鸿渐已经登基,徐来在宫里当差过于老实并不太好,得找个时间好好教教他。
“拿回去,你别站在这里。”没摆上的四盏灯被徐来端在手里,看意思是要站在这里当人形灯台。
徐来得令跟上放下灯就离开的另外两个人,“等等,回来,君上今日来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徐来梳在脑后的马尾随头的动作左右微微甩动。
“等会儿找你。”孟添巽手横向朝徐来挥了挥,徐来领命板正地转身离开了。
“谁授意让你认下这个罪名的?杨大齐还为你的命奔走在外,冒死拦轿,结果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对得起他吗?”
曹问宪的眼睛睁大一瞬,又重新归于灰暗,自嘲一笑道:“没了,都没了,无所谓了。”答完便自顾自重新躺回草席上,身体背对着孟添巽的方向,这是一个拒绝沟通的表现。
“你生病的女儿呢?家中的妻子呢?他们怎么办?”
“十九个人只剩下三个人了,马上就只有两个人了,他们还不知道活不活得出京城!”
“曹问宪,你戎马一生,履立军功,如今却要死在这暗无天日的牢里,你甘心吗?”
“甘心,孟大人,你从我嘴里撬不出任何东西,你别白费心思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已经全部想明白了。”闭着眼睛装听不见的曹问宪对孟添巽的连问进行总结回答,随后抿上嘴巴再也不说话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的模样。
留在这里和曹问宪僵持只会白白浪费时间,孟添巽没再和假哑巴多做纠缠,叫上徐来去查案。
“他说要速死,你君上怎么说的?”
“君上什么也没说。”徐来的嘴巴抿成一条线。
“徐来,你别学你君上这些坏毛病。”
“对不起,君上说‘君上什么也没说’。”徐来板正的垂下脑袋,双手紧贴身侧,态度十分认真诚恳向孟添巽道歉。
孟添巽忍住扶额的冲动,“你回去吧,君上是不是还说让你跟着我,把我的事及时告诉他?”
“君上不让说。”
“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速死的时间是多久?”
“五天后。”徐来回答的干脆利落。
孟添巽顺了顺徐来的头发道:“回去吧。”
翌日,孟添巽上早朝前回家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杨大齐,下早朝后推辞掉魏鸿渐留下吃午宴的邀请。
当务之急要找到曹问宪没有通敌卖国的罪证以及贪污受贿的数额,案子一般都要经过刑部审理定罪,证据自然也在刑部手中,于是孟添巽直接上门拜访刑部那只爱打马虎眼的老狐狸。
正如孟添巽所预料的那样,刑部这只老狐狸没有把定罪材料直接给他,在孟添巽的步步逼问下才迫于无奈给了孟添巽一些边角料。
孟添巽并没有气馁,证据对他来说不过是直接和间接的差别,至于间接的程度并不会影响到查案的速度,只会激发他的斗志。
刑部尚书家中出来,街上人潮涌动,纷纷往同一个方向跑去,个个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孟添巽的心跳不知为何突然加速跳动,快步上前拉住一个少年,“大家为什么都往那边跑?”
少年急着去看热闹,一下甩开孟添巽的手,边跑边喊道:“割人肉咯——割人肉咯——”经过他这么一喊,周围几个和孟添巽一样在状况外的行人脸上也扬起兴奋的笑容跟随人流往远处的法场跑去。
孟添巽一步跃上街边的戏台,目之所及黑压压一片人头,就算现在劫持一匹马也冲不进去,此路不通另行他路,孟添巽从白蛇浮雕柱上接力,两三步飞登上屋顶,脚下黑瓦发出小声抗议,孟添巽哪还管得了这些,冲着法场方向飞奔而去。
“吁——”
“没了。”
“不是,这么快就没了?”
“是你来的太慢了,不过今日行刑都没贴告示。”
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孟添巽已经赶到法场,可法场的中央只留下一具剔得只有骨头的尸体,尸体的脸是完整的,完整到孟添巽不用凑近确认——曹问宪。
法场上的监斩官早已经不知所踪,孟添巽来的太晚了。
被人诓骗深深蒙在鼓里的恶心让孟添巽有些反胃,魏鸿渐的名字在脑海里一扫而过,孟添巽却不知道用什么言辞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别说没贴告示,连点准备也没有,把人绑上来就开始片肉。”占据前排的看官感叹道,“真的呀?我就说咋只有半截可看的。”
“哈哈哈哈哈!那是因为上半身都片完了你们才来。”
“啊啊啊啊啊!”法场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嘶吼,孟添巽稳住晃动的身形,幸好不是杨大齐,“将军啊!将军!”哭喊者被身边两人死死拖拽住,双腿平拖在地面,上半身不断向前耸动,“我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让我去看一眼,我求求你们了!”男人的沙哑嗓音不断嘶吼,“咳咳咳!呕——”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让他的胃水上泛,流到嘴边的唾液无心去擦也无法去擦,“大人!大人!我求你们了呀——我以命换命,我…我去给他收完尸,你们把我的命拿去!我给你们磕头,我给你们当牛做马呀啊——”
“放开他!”孟添巽高声呵斥道。
男人却突然开始倒气,胸膛剧烈起伏,喉咙发出破抽风箱的嘶喝声,双手如鸡爪并抓在一起随身体抽搐,四肢僵直。
孟添巽朝无动于衷的两个人怒吼道:“傻站着干什么?把他好好扶住!”一只手迅速捂住男人的口鼻,“用鼻子呼吸,别用嘴巴,慢慢来,别着急。”
男人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哭声又从孟添巽手下冒了出来,“别激动,你千万别激动,将军还等你带他回家,慢慢来,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男人慢慢缓和了些,孟添巽将他扶到旁边倚靠刑场台坐下,“还不去找郎中!”孟添巽现在看到木头人就烦。
“那是老张,那是老张啊!”杨大齐听到这里已是泪如雨下,颤抖的手死死抓住桌角,再次重复道:“那是老张啊!”
“后来我去找皇上论理,曹将军的尸体好生收敛,我外调到洪州。”
“再后来我又回京,然后被贬全州。”
平淡的两句话概括孟添巽血与泪的五年,起落不定,身如浮萍。
“可是孟大人,为什么曹将军非得要被凌迟死呢?”杨大齐不再年轻的脸上显现出困惑与痛彻心扉的难过,于是他向孟添巽提出这个困扰他无数个日夜的困惑。
“……”孟添巽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答案一直很清楚,对他来说很清楚,对琢磨了无数个日夜的杨大齐也很清楚。
原因无他,兵权二字。
曹问宪世代镇守开州,若是战战兢兢度日过了他这一代也罢,可他贪了军饷,短了棉衣,缺了粮食,导致新帝与他一起被围困孤城,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你信我了吗?”
“我没想到救了老赵的那个人是你,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
“前程往事太多冗余,不提也罢。”
“孟大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打住了。”杨大齐的双手在大腿前后摩挲一下,话锋一转,偏过头泪痕还未拭干的脸旁转向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魏鸿渐,缓缓开口略微迟疑道:“但有一个不得不提……”
非尼有话说:睡觉!明天上午还有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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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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