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夏霄始终对长大这个词没什么实感。
上学毕业工作,这些流程的每一步她都算走得还不错,但这一切都很像被各种力量联合起来推至此处的幻象,真当有人问她长大的好处时,才又惊觉自己已经成为多种意义上的大人了。
长大的好处没有小时候幻想中那么多。
但也不算少。
比如十年前,她可以因郁金开始倒计时而产生的焦灼恐惧和细微期待,已经都在这几年间消失殆尽。
听女人说出超时这种字眼,甚至还会笑出声。
那又怎样?
她还不是会把自己载进看管森严的小区,再带到这栋房子前。
开了门也不关,通往书房的走廊灯还会给身后闲庭阔步的她留着。
偏还要装模作样讲什么倒计时,真是可笑。
夏霄自然看出了女人的不悦,当然她知道这股怨气不全是因为刚才她上车时故意耽误了时间,让安保人员来看宠辱不惊的郁主任发怒而生。
这盘从下午重逢前她就在布控的棋局,拖到目前总算赢了一局。
世上还有什么事,会比近距离观看前任因自己而生气更有趣呢?
再怎么心高气傲,不还是会允许她上车吗?
所以哪怕心知女人这刻已然被气到了安全区域的边缘,她还是不急不缓地走进离开近八年的房子,公平地欣赏了一遍多数陈设,才慢慢踱入书房。
房间里仅开了一盏台灯,女人坐在灯下,不知批注着什么文件。
曾经及肩的头发,已被她蓄长挽在脑后,较那时更多了份不可亵渎的严肃。
夏霄懒得再多看,定在离书桌几步外的位置,“这一年,我要进你的组。”
“理由?”女人没有抬头,语气间不见未消的余怒,只有生疏的漠然。
上一秒赢棋的快乐因此少了多半,夏霄有些后悔刚才没让她继续计较自己超时上车的事了。
事已至此,只好紧盯着外人眼中毫无瑕玷的女人,继续诱导:“当然是希望从郁医生这里学到不同于西医的知识了。”
“中医的学习需要保持良好的记忆力,你连自己的第一位中医老师都记不住,我凭什么收你?”
女人暂停了垂眸的动作,起身靠在椅背上,墨色的渊眸平静地扫向她。
掌心因手指过分用力的贴近而留下几弯红痕,夏霄轻叹道:“原来郁主任是因私仇才不愿收我啊...”
“你说,假如我将我们之前的关系公布出去,再把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一并发出...”
说话间,夏霄已经走至桌前,隔着宽大的台面观赏着女人,在最后一秒,才抽出口袋内的录音笔,笑道:“这样的话,郁医生的副院长之位,还能升得顺利吗?”
安颐的院长之位已于去年空出,医院内外谁都清楚,不论这期间会请来多少位院长,将来这个位子迟早会轮到郁金。
能力再强,家世再好,想不落人口舌就不能一步登天,副院长这一级自然是不可能省略的。
把每一步都走好并不简单,夏霄明了,哪怕是几年之后才会听到升迁贺词,以郁金的性格,也绝不会留下隐患。
‘因旧日私情而拒绝新入职的后辈求学’,这种话题只要传出这间屋子,就会狡猾地伏在江城的任何一处角落,随时可能衍变出无数种二创绯闻。
郁金搭在扶手上的双臂交叠在颌下,台灯的光影分至此处,皙白的手指没有饰品装点,骨节更加分明。
搭在左手之上的右手食指无规律地点在手掌关节间,难寻波澜的表情自然得像在听一场事不关己的辩论赛。
看到那支录音笔时,才微微带起一侧嘴角。
“还真是长大了。”
指尖的扣动由此停下,眸光中也度上了一层看似是褒义的欣慰:“都敢想出这种方法来威胁我了。”
夏霄没有应声,睨了她一眼,把录音笔又收回自己身前,慢条斯理地笑笑,“郁医生何必惊讶,我这几年练出了多大的胆量,你还会不知道吗?”
静默蓄满了房间,两人的目光紧贴在一起,没有谁会愿意在这种时刻认输。
良久,接收到无数挑衅的郁金落下视线:“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把它发出去?”
“只要能证明你选了我,这段录音现在就可以删除。”
夏霄隐去窃喜,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开出一个合理的条件。
对面人却摇头拒绝:“这种录音就算删除,也可能会被重新恢复。”
“那就把它留给你,当做是见面礼物好了。”夏霄今日的目的只有成功进入她的小组,这些录音不过是件利用品而已。
女人闻言思考了几秒,掏出手机,在夏霄抽空研究删除方法时,起身一把夺过了录音笔。
“你...!”
夏霄怔愣了一下,回过神正欲反击,又被送至眼前的手机适时劝停。
屏幕上,显示着院内系统更新后的选人结果。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夏霄也就没了再纠缠的兴致。
让前任心悦诚服因自己痛哭这种事,来日方长。
“我...”
收起录音笔的女人又专注于桌上的文件,夏霄礼貌性的道别还没说全,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砰!”
郁金的手机弹出车辆受到撞击的提醒,她不禁起疑,已近十点,这些都是不该属于这个小区冬季晚间的异响。
“救命呐!有没有人啊!”
焦急的男声被寒风逼得愈加绝望,夏霄本能地往楼下跑去,被上一秒还端坐的郁金拦至身后:“先去打急救电话。”
下楼后,小区的巡逻组正巧经过,一辆黑色轿车撞在郁金车后,车上的男人正无措地跪坐在主驾旁。
车内的女人趴在方向盘上,情况危急。
“不要移动她!”
先后赶到的郁金和夏霄异口同声地喊道,正抬动伤者的几人一惊。
“你们是什么人!我太太已经昏迷了,得抓紧时间把她送去医院才行啊!”
男人声嘶力竭的质问令郁金双眉颦蹙,一把推开拦路的多余者,同时下达着命令:“询问家属基本情况。”
周围几人俱被她冷傲的言行吓得不敢多问,听到这句更是慌张。
让谁...去问?
再回神时,已见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女孩挡在伤者的丈夫面前。
“我们都是安颐医院的医生,急救人员在赶来的路上,现在我们会对你的妻子进行初步急救,请你先说明她受伤前的情况,方便我们诊断。”
“我...我今天在外有应酬喝了酒,所以她开车带我回家,刚进小区时,她说自己头晕,我想帮她叫医生,她却说先回家再说,开到这里转弯时,她突然失去了意识,就撞在了...”
男人懊悔地哭诉着,倏然瞧见不远处的郁金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借着路灯的光源仔细一看,又从塑料包装中抽出了一根银针。
他稍缓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安颐...你们是中医?!”
“不要碰我太太!我才不信中医,我要等急救...”
“她现在的情况很可能是急性脑出血,每多耽误一秒,都可能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信不信中医是你的自由,但请不要耽误我们救人。”
男人本没把拦他的女人放在眼里,看上去还不到三十岁,说不定连实习期都没过,不曾想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竟能看出病因。
夏霄的注意力全聚在郁金那里,没有发觉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她只想快点把这烦人的噪音推到一旁,去帮正在救人的那位。
“武总!您就放心吧,郁主任的医术...”
所幸,物业经理及时赶到,认出了很久不见的郁金,带着几个保安围在男人身旁。
夏霄寻得时机脱离,双手消毒后,抽出一根针,举起郁金没有施针的另一只手,快速在伤者右手的指尖施针。
“病人口角歪斜,一侧瞳孔放大,符合中风症状,人中已下针,双手十宣穴施针并放血,目前效果不佳。”
少顷,她汇报完伤者情况,探至其颅顶,“是否可以...”
“可以,准备施针。”还没说完,郁金即刻肯定道。
还在吵嚷的男人见妻子仍未醒,又被那两个女人放平仰躺在座位上,银针所指之处竟是头部,更加暴怒地掏出手机录像,“今天如果我太太遇到什么危险,我一定会把你们医院告到关门!”
众人又好言相劝了一番,却也都悬着心,不是质疑中医的疗效,而是从没见过中医急救。虽见那两位女医生神色笃定,却也祈祷着救护车能再开快一点。
能住进这里的业主都不是普通人,这位武总和他夫人虽是去年才搬进来的,但听说生意也做得很不错。
万一真出点什么事,他们怕是要被一起牵连。
有几人甚至希望这两位能暂停施救,可却见她们丝毫不受这边喧嚷的影响,仍有条不紊地继续施针。
“百会穴已确认,可以下针。”
郁金消毒的间隙,夏霄找到了伤者前发际正中直五寸的凹陷处。
“来。”
消毒完成的毫针被郁金递至面前,夏霄稍滞片刻,又原路推回。
百会穴是人体大穴,和基础的人中及十宣差别很大,她已多年没有过相关实践,不敢轻易下针。
尽管低着头,却仍感受到了郁金被拒绝后看过她的一秒。
手心又生出无章的薄汗,深吸了一口冷空气,才抵咽回繁杂的情绪,控制住了手中电筒的光落点足够准确。
随着郁金再次确认穴位果断下针后,一道温热的血线自穴位流至地面。
这次不仅是不远处的男人又发出一声悲鸣,连周围的众人也随之惊呼。
该不会,真扎错了位置吧...
然而,随着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近,本已失去意识的伤者竟能睁眼说话。
才恢复意识,她记不清太多,只觉得汇在头顶的那股灼热逐渐消退,求之不易的清凉感缓缓向下。
“我...我这是...”
急救终于成功,众人纷纷鼓掌庆贺。
郁金去和急救人员交接,夏霄停在暗影处研究起女人车被撞过的痕迹,等一切处理完,还没说一句,就听她接起电话。
“嗯,我在别墅这边,好,我现在去路口等你。”
隔了一小段距离,夏霄听不真切电话对面的声音,待她挂了电话朝这处走来,才冷哼一声往反方向走去。
她倒要去看看,还有谁能上得了那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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