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电混着雨水,将屋子里的火焰浇灭。
天空中的巨大屏障放出浅白色的光芒,比平常更牢固更明显,哪怕是一只蚊子也插翅难逃。
“主教回来了,一定可以抓住那个灰蛾。”安特欣喜若狂,一回头,尤金抱着奥娜在一旁检查伤势,而伊瑟正脸色苍白地靠在墙上。
“你怎么了?”安特扶起他,将他抱在怀里,担忧地问道。
伊瑟闭着眼睛,战栗的身体因为怀抱而稍稍平静,但是每当窗外响起一道惊雷,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抖动一下。
虽然知道雷系魔法对于大部分非人生物都有克制,但是这么明显的表现安特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恶的西伯恩……”伊瑟咬牙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怨恨。
他们种族本就十分惧怕雷电,连空气中的微小静电都令他们不舒服。西伯恩偏偏擅长的魔法全都是雷系,还将整个城市都布下了雷系法阵,遇到入侵就是雷霆洗地,远远地折磨他一下,好像生怕他忘了自己带来的恐惧与痛楚。
“没事的,不要害怕。”安特握住他的手,轻声道。
伊瑟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虚弱地笑道:“‘你不想活下去吗?哪怕再辛苦,不要轻易地放弃生命,只有活着,才会有奇迹发生。’这是你说的对吗?”
安特愣了一下,木木地点头,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你的眼神不是这么说的。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的眼中都含有死意?”伊瑟抬起手臂,冰凉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安特被火焰灼烧得通红的脖子上的皮肤。
安特被冰了一下,眼神有些涣散。
“你每次都是这样,不要命地冲上去,为什么,死亡是你的解脱吗?你不怕让人担心吗?”伊瑟似笑非笑地开口,浅色的唇瓣凉薄尖锐。
从胸口印记里源源不断地向外释放着魔力,顺着伊瑟的指尖,治疗着烧伤的皮肤。
“我这种人……”安特欲言又止,因为他看见伊瑟紧紧皱起的眉头,和眼神中难掩的痛苦,好像烧伤的人是他自己。
这种陌生的怜惜的人性化的神情令安特觉得荒谬。他总是想着豁出性命去救那些值得的人。
“伊瑟,”他突兀地停下,嘴唇颤动,外面的大雨顺着风泼进来,将他的头发和心都浇得湿漉漉的。“没有人在乎,没有人……”
“……爱我。”
“我爱你。”伊瑟几乎是瞬间接下了这话,认真无比。
安特愣在那里,被背后雪白的闪电照成一个黑色的剪影:“不,伊瑟,不。”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干笑了一声:“你们的爱和人类定义的爱是一样的吗?”
伊瑟也笑了起来,耸耸肩:“谁知道呢?”
安特想应该是不一样的吧。他或许只是想借助自己离开地牢,可是……
他看着伊瑟低垂的眉眼,依稀能看出原本的模样。伊瑟靠在他的怀里,竟然还能闻到头发上香皂的气味,这个爱美的囚徒找到附身对象后竟然第一时间处理了个人卫生。
安特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又怕被发现似的,轻轻将脸靠在伊瑟的发旋上。
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他竟觉得十分安宁。
……
“检查过了没有大碍,这雷还要打多久?”尤金从别的地方找来了毯子将哭得睡着了的奥娜包裹起来,然后走来问安特。
“快了吧。主教大人在这里,灰蛾逃不掉的。”安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怀抱,伊瑟顺势就着他的腿躺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尤金:“……”
尤金转头看向窗外,脸庞被闪电一下下照亮,语气沉重:“终于要结束了吗?”
“不。”伊瑟坐起身来,一脸正色:“你们听雷声。”
雷声一下接着一下,不急不缓地响着,街上已经完全安静下来,没有行人走动。
“怎么了吗?”安特有些不得要领,更多的是用说话来掩饰通红的脸庞。
“西伯恩没有找到灰蛾。”伊瑟沉声道。
两人心猛地一沉,更加仔细地听着。
果然,窗外的雷很有规律的间隔着落下,漫无边际的,好像迷失了方向的行人。
他们听着,神色越来越凝重,每一声雷都打在他们心上,也打在匍匐在威压之下的变成狂化者的伦科身上。
天空中的屏障孤零零地支撑着,完成着它的使命。
……
“为什么会没有找到?”安特单膝跪在西伯恩面前,明明是臣服的姿态,却仰着头,语气带上了他自己都吃惊的埋怨。“以前不都可以的吗?”
“安特。”西伯恩严肃地瞥了他一眼,用权杖敲了敲地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怀疑我和他们串通好,故意放了他一码?”西伯恩也是个直性子,直接把这层心思挑明了,反倒显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
“不敢……”安特接下来的话一下子都被堵了回去,也自知失言,低下了头。
“他们出不去的,痼疾教团的人应该是用某种方法,避开了我的探查,或许和他们身上其他奇迹有关。”西伯恩也很苦恼,这次大张旗鼓地落雷劈了一天一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实在有损教廷威严。“只要他们还在城中,就一定能抓到他们。”
西伯恩抓了一把糖,放在安特手心,这是他结束对话时常做的动作,安特明白他不想再说了,便点点头,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他将糖果放进训练服的口袋里,教会外的街道上尤金已经在等着了。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尤金是指该怎么将伦科医生的死讯传达给他的家人。
“我不知道。”安特觉得胸口闷得要炸了,但是这是他的任务,也是他救下伦科的应得的惩罚。
明明伦科第一次找他的时候,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是他的忽视导致事情不可挽回。
“这不是你的错。”尤金看出他的想法,小声道,然后勾起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我陪你去。”
“谢谢。”安特低声道谢,看向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再在这里待一会,等屏障弱下来的时候,我就回威斯之塔去。”尤金叹了一口气,棕色碎发遮蔽眼睛,“而且这个调查任务也要到期了,我得去冒险家公会述职。”
“有朝一日,我也要去威斯之塔。”安特笑道,眼睛里有化不开的忧伤。
“好!”尤金很开心,但又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和我说的是真的吗,你除了去过一次芙利卡兰,就一直呆在苦城和魔兽山脉?”
“真的。”安特简短地回答,语气低落。
“怎么会……小可怜,哥哥抱抱。”尤金在大陆各地冒险,觉得只待在一个小城里实在太可怜了,忍不住张开手臂想要抱抱他,却被安特轻巧地躲开,他挑挑眉,还想追过去。
“不要闹了。”安特竖起手掌制止他,本来悲伤的氛围全被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打破了。
尤金也知道正事要紧,便赶紧收敛,偷偷看到安特眉头有些舒展,这才放心地在斗篷下面微微露出笑容。
……
他们按照惯例只是向暂住在教会旁的伦科一家说明了伦科在超凡事件中不幸丧生,并没有提起对方操纵迪布克之盒制造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两个狂化者,以及杀害动物和绑架奥娜。
但是朝夕相处的苏显然也发现丈夫的异常,心里明白了大半,低着头,甚至连悲伤的哭声都有些羞愧地克制着。
安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那天不在场的弗热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安慰她。松了一口气的安特移开眼神,发现躺在床上的简妮正睁着灰蒙蒙的盲眼向他们这边看着。
安特和尤金走过去,简妮的耳朵动了动,然后伸出湿漉漉的小手,安特脱下手套将它紧紧握住。
“我的父亲,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吗?”简妮颤抖着发问。“他这么做……是为了我吗?”
“其实……”尤金忍不住开口,他想告诉简妮虽然伦科违背了做人的底线,却是一个爱她的父亲,但是安特打断了他。
“不是。”安特嘶哑着开口,更紧地握住简妮的手,想要将力量与温度都传给她。
“……骗子!”简妮皱起眉头,用空洞的眼睛盯着安特,似乎想要寻找他说谎的证据,但是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自暴自弃地发火起来:“明明就是!明明就是!又是因为我,一直因为我!”
突然的爆发把其他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苏担忧地跑到床边,却因为女儿剧烈波动的情绪无法靠近。
“我都知道!我是个拖累!都是因为我……”简妮愤怒地咬住枕巾,泣不成声。
“因为那些□□徒玩弄人心,因为伦科医生愚昧天真,因为我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因为好多原因,唯独不是因为你。”安特温柔地将枕巾慢慢拉出来,“这件事到伦科医生那里就已经结束了,他没有敌过自己的欲·望,许的愿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最严苛的圣神,也不会将罪恶加在你的灵魂上。相反,你是受害者,因为这场事故你失去了父亲。”
简妮松开牙齿,还在小声地哭泣。
安特浮现一丝温柔的笑容,明明也才十五岁,却好像沉稳的成年人,掌心浮现淡白色的柔和的光,轻轻覆上简妮的额头。
柔和的光很快让简妮进入了睡眠,安特用手指刮去她眼角锁着的泪珠,缓缓起身。
“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尤金轻声问道。
“已经可以了,简妮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背上他人的罪恶,余生都在自责中度过呢?”安特摇摇头,声音沉闷。
尤金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好像陷入了某种思绪之中。
尤金:你不就是这样吗?(瞪大眼睛)
安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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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迪布克之盒(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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