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千年前昆仑照被击破之后,碎片下凡,镜面缺失的一角让“永昼”始终存在一处盲区,而这光线暗淡之地正是司月的玉弓山。
此时,“遮天阵”正快速吞噬着昆仑丘的光明。
积雪之巅的昆仑照本已在“万神劫”时与“大光明阵”融为一体,它想与“遮天阵”抗衡,却因残损而败下阵来。随着大光明阵的虚弱,昆仑丘的光线也越来越暗。本就昏暗的玉弓山上眼下更如宣纸的一个墨滴。
司月怎么也走不出这座山,她在墨滴的边界蹲下来,抱住自己。
她翻开袖子,感觉到自己柔软的小臂正在逐渐硬化,变得凉凉的。
是不是等这天完全黑了,她整个人也就变成一大块绿石头了。
忽而,光影分界线外,一道人影浮现。
赵长生站在墨滴之外,看着蹲在暗夜里的司月。
司月一时间忘了自己被困在墨滴里,她骤然站起来,却撞到光影分界之处,摔了一个屁股蹲。
“赵长生,真的是你帮英招开的遮天阵吗?”司月问道。
赵长生轻声道:“是我。”
面对至真至诚的司月,赵长生不想说什么谎话。她明知英招可能会重聚夜色,却还是把杀司月的刀递到了他手里。
也许她真的和赤水厮混得太久了,变得和他一样执着。
想救赤水一命,就得让臂钏破开,把他的沧海神力拿回来,可臂钏中的“大劫之阵”却是一道难题。她无法对司昼动手,而整个昆仑丘和冀州都在司昼的手底下,司昼实在是无法撼动的一个人,于是,她朝昆仑之上的“天之九部”看去。
从赤水复生之日起,她便在暗中筹谋这个计划。这千年间,她想法设法令天之九部的帝俊放弃计蒙,改派英招巡检。而千年后,她终于与这些故人相见。她观测着他们的行为模式与情感逻辑,如同要解一道自变量诡异的数学题,已经定好结果,只需要反推过程。
她的每一步计划都在完美实现着。虽然每个人都说她在葬送昆仑丘,但她必须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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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到自己即将石化的事实后,司月竟然不是特别愤怒。可能是麻了。她梗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累了,毁灭吧。
司月叹口气:“算了,我倒霉惯了,也不差这一次。”
她安慰自己,“其实想想,这辈子我过得也不赖,虽然被封印成一个瘟神,但是从小到大,大家也都对我挺好的。司昼帮我收拾烂摊子,远山虽然嘴贱但有事是真捞,三姨和白虎陪着我玩,成霜总说我倒霉也从没嫌弃过我。其他嫌我倒霉的朋友也只是不敢靠近我,有啥事我一说他们是真上。”
善解人意的司月在这个时候还在安慰赵长生:“反正都这样了,那就算了吧。”
赵长生摇头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司月从诞生那日就是个倒霉蛋,但这一次,她不想让司月做这个冤大头了。
“司月,你知道英招还有一个盲区是什么吗?”她笑道。
司月露出迷茫的眼神。
赵长生笑道:“他坚定地认为我绝不会回去当一个镜子。”
英招心胸狭窄,好大喜功,有千百个对昆仑丘不利的理由,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盲”。只懂利害,不懂感情。
或许他们所有昆仑神也都是“盲”的,永远不能完全直面自己的感情,所以她才能利用这其中的裂隙,让他们为彼此行走,促成计划的实施。
司月小声说道:“可你确实不会啊。”
对于她来说,昆仑丘是家,是西王母和白虎,而对于赵长生来说,昆仑丘则是积雪之巅单薄的镜片与厚重的风雪,是失去自由。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早就放弃了和赵长生碎碎念“回家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赵长生低声道:“谁说我不会。”
“自由”的确很好,就像怀渊为了它,会离开成霜。在随心所欲的漫游面前,要回去当一个灯泡真的是很傻。但她还是一个挺遵守“道德守恒定律”的人,就像她知道自己要坑远山一把,就提前给他点了点感情经。现在她既然制造了昆仑丘的危机,就想赔上自由再去救他们。
见司月忧心忡忡的模样,赵长生自言自语道:“自由这个东西,我拥有过。”
赵长生蹲下来,看着小月亮,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却够不着。她认真说道:“司月,你记住,昆仑丘只有一样宝物,不是我,是你。”
夜色寒凉,司月的鼻头冻得有些红,眼神明澈而无辜,更像一只小兽,而自己的眼睛里大约都是自私的算计。
“我好困啊。”司月弱着声音说道,浓重的夜色让她发倦。
赵长生展颜一笑,站起身来,“睡吧,我也要回家了。”
积雪之巅,风寒露重,杳无人声的家。
司昼的一个哈欠愣是憋了回去,“啊?”
司月的“啊”声一出口,脸就有些僵住了,玉璧的外壳要显形了。司月丧气地说:“我要不行了。”
赵长生拍拍身上的土,自信地说道:“你不行,我行。”
她往群玉山的方向远眺了一眼。
可惜了,“逢赌必胜”的陆吾神好不容易有输的一次,成霜选了他,她明明可以不用回山了。可是赢了又像没赢。远山这波赢麻了,既得到了成霜的回应,也算到她会自己滚回家。
赵长生非常清楚,远山骗她回家的招数就是“苦肉计”,俗得不能再俗。他有意将司月的一切剖在她眼前,让她窥见司月纯净如雪的本质,以及她那颗承载着至阴至煞之气却仍旧至真至纯的心。
很久之前,自她发现司月是一个倒霉蛋开始,她就对这个人产生了兴趣。她怀着观测的态度,追踪着怨种月亮的动态。但当这个倒霉蛋真的要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早已不能抽身离去了,至少不能看着她就此变成一块绿石头。
所以她明知道远山打的什么算盘,却没有办法摆脱。
现在她真的相信“净世玉璧”可以净世,如果不是天之九部的祸心,远山和司昼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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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阵”一旦开启,镜面缺损的“大光明阵”绝没有与之抗衡的可能。除非,昆仑照复原,以完整的“大光明阵”博一线生机。
正所谓“破镜难圆”,英招不认为赵长生会傻到化回镜片。
但至真至纯的“净世玉璧”终究还是打动了至清至冷的昆仑照碎片,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漫游的自由,补上昆仑照的残缺一角。
赵长生手上散出一道流光,飞向积雪之巅。
千年来,在这道答案为“赤水”的数学题中,她要保证的就是在不消参的前提下解题。但再精密的谋划也会有风险。任何一个意外都会导致满盘皆输,她将成为葬送赤水、昆仑丘与昆仑诸神的罪人。除非她能舍出一个参数——她自己。
司月愣愣地看着积雪之巅又回以一道流光,照在赵长生身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世间再也没有赵长生。
那个喜欢骑着小电动追公交,喜欢奥数题,喜欢靠算命挣钱买馒头吃的赵长生。会为了大葱降价两块钱,而跑去吃大葱烙饼的小姑娘。叱咤93市场的魏老四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大师”的赵老板,洞天大厦“换元阵”的妙想贡献者,一束毫无立场却遵循“道德守恒定律”,以赤水为信条的墙头草,就这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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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烟火气飞入清冷的积雪之巅,昆仑照复原了。顿时,神境光辉大震,将司月所在的“墨滴”破开,“大光明阵”为玉弓山重新镀上一层薄薄的神辉。
司月的四肢再次柔软起来,她困意全无,全速越过那道消失的光影界限,跑向积雪之巅。
有落雪飘到她脖颈里,凉丝丝的。
司月停住了脚步,抬手接了雪花。
赵长生曾在人间感叹过,昆仑丘已经很多年没下过雪了。
积雪之巅的昆仑照平整如新,仿佛从没有遗失过一个边角,只有细细的白痕证明着曾有碎片落入红尘。
镜心传来的鸣音漫过天边,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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