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大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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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上午7点20分。

纪川睡眼朦胧地望着远处高耸烟囱吐出的白烟,不停捋着后脑勺翘起的几根头发,觉得自己真是流年不利,年根儿底下了还得跟命案。加上眼瞅着开了20多分钟还没到现场,感觉后脑勺那几根儿毛更不顺了。

他拐了下胳膊肘,“请问刘警官,确定现场在我们辖区吗?”

刘哲扬了下胡子拉碴的下巴,“拐个弯儿就到。我说川儿啊,别怪哥啰嗦,你来我们这儿有小半年了,也该稍微认认路了。”

话音刚落,车就停在了路边。

不认路的纪川看了眼外面,没好意思揭穿他刚刚偏航的事实,率先下了车,往人群走。

“欸!川儿!等我下,告诉你个事儿。”刘哲腋下夹个保温杯,拉住他耳语,“我听说早上张队已经来过了。”

纪川一愣,终于停住了顺毛儿的手,扭头看刘哲。

刘哲直起腰,双手插兜,“明白啥意思吧?”

纪川脸上没有半分波动,扭头儿继续赶路,“啥意思?”

“这你都不懂,别看你官儿比我大,哥长你几岁多少比你渊博点儿。我跟你说——欸!你等等我……”

再往前,早掉没了叶子的干黄杨树排排站在路边,往里立着个铝合金防护围栏,里面是搭好没几天的简易折叠板房,单薄的围栏像张又薄又脆的纸,在风力的压迫下稀里哗啦地抖动。

纪川快步过去,跟疏散人群的警员点头示意,穿过警戒线来到板房门口。

一具上身未着寸缕的男尸,以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侧卧在空地上,手臂呈环抱状。脖子上一根松垮褶皱的领带耷拉到地面,脸部被大面积刮花,眼周血肉模糊。

法医看到来人迟疑了下,状似无意地问:“张队没来?”

刘哲瞥了眼勘验箱上备好的手套,又瞅瞅完全不想搭理他俩的法医,弯腰就去拿。

纪川摆手阻止,“张队有事,让我俩先过来看看。”

法医头也不抬,大概是本着对他这来历不明的“空降兵”不想多说一句的心态,快速陈述结论:“死者身高1米76,死亡时间昨晚12点到凌晨1点,死因机械性窒息,也就是喉返神经受压导致反射性呼吸抑制死亡。作案工具……”他站起身,指着死者颈部侧面一个位置,“我推测,可能是条项链。”

纪川走近才看清,颈部居然有两道勒索沟痕,胸锁关节下方还有道很深的旧疤。他仔细端详颈部勒痕,其中一道应该是领带造成的,沟痕宽且深,但颜色较浅,颈后无交叉勒痕;而另一道,细而深,血迹渗出明显,应是致命伤;另外,右侧甲状软骨附近有个异状深痕,就是法医老常所指位置。他缓缓蹲下,“老刘,来一下。”

刘哲赶紧蹲下,“圆形……五角星……嘶——这图案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他摸出手机,“等我回去查查。”

纪川盯着图案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随即站起身,“常主任,按照惯例,凶手处理尸体一般都是远抛近埋,如果进行合理性推测,你说第一现场……”

“嗨!川儿,这泥沙地看似难搞,但如果真有死者被勒毙时出现的挣扎痕迹,确切地说挣扎时由于用力不均衡造成的蹬踩痕迹,应该还是可以勘察出来的。”没等法医说话,刘哲先解释了一番,顺手递给纪川一个本子,“给,勘察一早上了,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有一道很短的拖拽痕迹,但死者鞋跟又没有相应磨损。剩下的,除了报案人的,半个有用的脚印都没有——”

纪川站在勘察板上看着凌乱的地面,没错,虽然凌乱,但很明显没有脚掌或脚跟用力蹬踩留下的痕迹,也就是说死者不是在这里被勒毙的。

“他小子想问的不是这个。”常法医冷哼一声打断刘哲,“从尸斑沉积情况看,相对集中,均分布在尸体左半边,颜色深浅也比较一致,这就表明尸体即使被移动过,也是在尸斑未形成之前……”

“那么,”纪川的视线从死者皮鞋缓缓移向四周,“其实……很可能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什么?”刘哲脸色难看地瞥了眼板房二楼,又瞅纪川,“川儿啊,哥可提醒你,板房内部,里里外外都查了,包括二楼,有用的线索几乎为零。他就没留下任何痕迹!”他凑到纪川旁边,低声道:“你告诉我,这尸体怎么到这儿的?飞进来的?来都费劲儿,还在这儿完成谋杀,你不说瞎话嘛!”

此刻,纪川终于明白,清河支队白养他半年不是没有原因的,而头都没露就消失了的张队也不是灵异现象……

他低头审视着尸体,自言自语,“也许他……死得很平静。”

能用“平静”这词儿形容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常法医用看精神病一样的眼神瞅了纪川一眼,“死者面部被刮花,眼球被剜出,但是……”他摘下口罩,犹豫了一下把个物证袋递给纪川,“给,裤兜掉出来的。”

纪川看了法医片刻,伸出手,“常主任没有要跟我说的了?”

常法医把东西塞到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蹲下整理裹尸袋,“等尸检报告。”

刘哲接过物证袋,里面是个工作证,“实验一中,丁卫成,丁——校长?不是,这凶手几个意思啊?把脸刮花,又留下身份。”

纪川瞥了眼地上的尸体,“什么意思,不都写脸上了嘛。”

“你是说仇杀?”

纪川点头,“死得这么惨烈,基本没跑儿,叫陈怡联系下家属,先确认尸源。”

刘哲打了个电话,又跟旁边警员交流几句,回来对纪川摊手,“装移动基站,外加修路,监控前天刚拆。另外,板房一楼左边儿头儿上还住了一对夫妻,女的说半夜听到过施工声音,别的啥也不知道。”

“半夜施工?”纪川的目光落在板房的外接楼梯上,“走!”

二楼共有三个房间,比一楼少一间,估计是按照工人数量配置的。

第三间板房门口站着痕捡人员,指着空间局促的屋里,“纪副队,这就是周志豪的房间,门口地面提取到多组脚印,现在能对比出来的几组都是他的。没有血迹之类的痕迹,枕套、床单上的毛发要等回去进一步化验。”

纪川扫视着房间,除了翻开的床单、枕头和一张简陋的床外,就是角落里散着的一地酒瓶子。他戴上手套,捡起一个酒瓶递给勘察人员,“都带回去。”

“是!”

他转身看向对面,板房建在一个大型住宅区围墙外,中间虽有树木隔离,但叶子掉得光溜溜的,基本起不到遮挡作用。他仔细观察临近别墅区的窗子,眼睛突然被光晃了一下。再抬头,那排窗子依然背靠着阴沉的天幕,安静整齐地排列在那儿,看不出任何异常。

纪川揉揉眼睛,转身下楼,“人呢?”

“欸!带过来!”刘哲朝着两个警员吆喝。

一个身着棉服牛仔裤的男人随着警员走近。

纪川抬眼打量,男人外表邋遢,年龄大概三十六七,鬓发齐耳,刘海乱蓬蓬地遮住半边脸和一只眼,另一只却透着惊惧闪躲的目光。

纪川扫了眼被呕吐物污染了大半边的衣襟,“周志豪?喝酒了?”

男人飞快地扫了眼面前的人,又迅速低头,“对……对。”

“什么时候,跟谁喝的?”

“跟几个朋友,昨晚七……七点开始的,喝到几点就不知道了。”他猛然抬起头,一只满布血丝的眼睛紧盯纪川,“警官,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陷害的!你说哪个凶手会抱着死人睡一宿啊!呜呜……这个杀千刀的!他想吓死我啊!呜呜……”

由于纪川听过警情录音,知道报案人称自己早上醒来的时候怀抱一具**的尸体,但他当时语无伦次甚至描述不清自己的位置,只说自己是北郊装修工人,所以纪川对他的话也是将信将疑。现在从尸体的卧位和周志豪的供述看,倒是说得过去。他看着周志豪紧紧攥着没松开过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小臂,他的恐惧是真实的。

刘哲被哭声弄得心烦,“欸欸!行了!这不还活着呢嘛!谁也没说你就是凶手,问你话就好好回答,大老爷们别哭唧唧的!”

纪川伸手到他衣服领子里摸了摸,“你是说你抱着尸体睡了一宿都没醒?”

周志豪哭腔更浓了,“我喝多睡死过去了,我实在不知道,早上六点多钟被冻醒的。真的!警官你不知道,我醒的时候那个死……那个尸……他,他就这样搂着我。那……那俩血窟窿正对着我,我……哇……”

“来来来!快给他拿个袋儿!”刘哲赶紧捂起口鼻,“呵!这味儿!”

纪川默默扯出一只黑色口罩戴上,并摊手示意刘哲,自己有且仅有一只。他凑近周志豪,“认识死者吗?”

周志豪刚弯腰吐好,听闻问话,浑身一激灵,脑袋立马晃成拨浪鼓。

刘哲瞅了眼纪川,哼笑一声,“脸花成那样了也能看出来?”

周志豪捏了把流出来的鼻涕,“感,感觉。我认识的人不多,那几个哥们儿昨天都在酒桌上了。”

纪川举起手里的照片,“别感觉了,再好好看看。”

纪川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志豪,刚刚见到这个人第一眼时,他通身散发的那种瑟缩惊惧感再次出现。但他仍然坚定地摇头,“不认识。”

照片被收回,“行,就这样吧,没你事了。”

“啊?”刘哲和周志豪异口同声。

刘哲刚要开口,周志豪却抢先一步,“警,警官,你们不带我回去再问问话吗?万一我想,想起什么呢……”

“欸!对!”刘哲对着纪川一拍手,“你看看人这觉悟!不能太冒进!”

纪川瞥了俩人一眼,插着口袋仰头看对面别墅的窗户。

此刻,站在阳台的许默听到脚步声,快速装起望远镜收入墙柜,转身回到电脑边,端起一杯茶。

来者脚步慌张而急促,很快延伸到二楼来。许默抬头,正对上女孩带着惊恐的大眼睛。

她跑上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姑姑,楼下死人了!”

“是么,什么人?”

“警察不让进去,听说是个男的,很血腥,我……我害怕!”女孩双手抠着沙发。

“慌什么?”许默倒好一杯茶,起身递到气喘吁吁的女孩手里,眼神定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锦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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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大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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