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覆盖了天地万物，重叠山峦。
自来听说过那未若柳絮因风起的寓，可如今，在池念看来，这是一场掩盖罪恶的大被。
山神死了，当她的头颅落地时，四碎的尸首显现出原本被吞吃消化的样子。
其他的人，男不男女不女，一体多魂，没有来自山神力量的支撑，附着于身体上的力量消失，如若安分共存，还可支撑些日子，毕竟原本这些身体就不大康健，若是魂魄互争，快啧几息几日，慢则几月半年。
整个乞命村，安然可活的，居然只剩下金孙、五丫姐弟。
今日除夕，却无一丝热闹，半声爆竹，家家白幡，无人哭灵。
“当真是，对得上除夕了。”平芝芝走来，挨着池念坐下，望着这漫天的白纸，同洁净的雪，飘落。
她的嗓音还哑着，肩膀缠着白布，那一口，咬在骨上，刻在骨中。
“你说，我们原是错的吧，杀了，这么多人。”她探着脚，在地上划拉，剖开雪层，露出泥泞的黑土，“她们渴求的，只是一个能抬头挺胸于世间行走的身份，为此付出了一切，我们……”
“她们走错了路子。”池念轻声打断她，“我们错在无法造就一个平等的世界，而不是，阻止她们犯错。”
池念戴上帽子，抬脚走出去，他去看看那三个孩子，特别是，五丫，村长夫妇带领着还能动弹的人，打理全村的丧事，他们会守着村子，为每一个人送行，最终同乞命村陪葬，但，孩子们，不该再呆在村子里。
“雍泽君。”脚步声打乱平芝芝的思绪，面前这个一招斩杀山神的男人，若不是他，她们这五个人，都要折在这里，她朝男人行礼，犹豫一会儿还是问出来，“池少爷说的，是……”
古祚藏下眼底的光，看着围过来的几人，淡淡开口，“天下，合当安平。”
望着两人相继离去的背影，柯轩摸着胸口的伤，苦笑，“是啊，天下，该是安泰，公平!”
不出意外，池念病了，高烧不退，卧床不起，就这样子，嘴里仍嘟囔着，要吃口饺子。
古祚不清楚这是什么，倒是小时在俗世长大的丁朔玉知道是什么，却也不会做，还是小小的五丫，听了这话，带着弟弟宝蛋在灶房里折腾了一晚上，端出来一盘子来，给大家分。
孩子们还不懂得什么是难过，两个男孩一个八岁，一个四岁，自来养得宝贝，有了吃的便埋头苦吃，看着瘦小的像五六岁的姑娘已经七岁了，虽在家中受宠，可农家的孩子又能宠到哪去，何况她的母亲是自愿献祭给父亲，她一直就是弟弟的祭品。
挑了几个模样好看的饺子装在碗里，蹑手蹑脚地走到池念门外，她自小便洗衣做饭，饺子虽然没做过几次，跟着上头的姐姐学，也还像个样子。犹豫半响，她憋住口气，抬手轻轻敲了敲门，声音很小，她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什么也没有。咬紧下唇抽续地呼出憋着的气，才没叫眼泪跟着掉下来，五丫举着手，颤抖着，不敢再敲，饺子要凉了呢。
合上的门却突然开了，五丫抬头，看着眼前高大俊朗的男人，带着同父亲完全不一样的威严，她需要将头仰得高高的，才能看清，随着他的动作低头，直到可以对视，今天之前，她没有和大人对视过，这是，第二个。
“这是饺子吗？”男人的声音带着微冷，五丫却不害怕，她不再颤抖，怯生生点了点头。
“真乖，是来送给池念哥哥吃的吗。进来吧！”男人替她开门，让出了位置。
里面的烛光昏黄，十分温暖，还有着淡淡的花香，今日见过的那个漂亮的哥哥躺在一张精致的绣床上，胸膛略微起伏，脸色很白，像是刚刚生完弟弟的母亲，她有些害怕了，母亲便是这样躺着，不久后，就消失了，只让她好好照顾弟弟。
古祚绕过五丫走过去，轻轻拍着床上的人，“池念，池念，饺子好了，起来吃点再睡。”声音轻柔，带着哄劝，迷迷糊糊间，池念倒是真被他叫醒，被人撑着扶起，一个软枕塞在腰后，就这那双手，喝下半盏温水。
看着古祚招手，五丫走过去，入目的华贵使她不由得摩挲着手里的碗，这个碗，她细细地刷了三遍，但，这样的碗，配不上这样娇贵的人。
“池，池念哥哥。”五丫开始结巴，“我，我，做，做了，饺子，你……”
“饺子啊！”池念的声音无力，露出欣喜的笑来，“我，最想吃饺子了，谢谢五丫。”他伸手摸了摸五丫枯涩的发，轻轻问道：“是什么馅儿的。”
“鸡，鸡蛋的。”五丫赶紧递上碗，大大的碗被刷的极干净，小小的手上还带着红肿和泡白的伤口，里面的饺子捏的各种形状，却也包的严严实实，没有露馅儿。
“五丫真厉害！”池念笑着，想抬手接过，无奈做不到，只能示意古祚喂他。
古祚接过五丫手里的碗，挑了一个略小一点的，喂给池念，池念张口便咬，细细嚼了咽下，对五丫露出灿烂的笑，夸着，“五丫真棒，小小年纪，做的饺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了！”
五丫原是紧张地拽着衣角，听到这话，脸颊微红，腼腆地笑着，转身一蹦一跳跑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古祚看着筷子上的饺子，夹生的厚皮，略微糊了的鸡蛋，池念朝他张着口，示意他再喂着他吃些，这饺子吃进去，只怕肠胃一晚得不舒服，他拿着筷子，直接吃到自己嘴里。
“你。”池念愣了愣，“只是我吃过的，而且……”
“无事，我也饿了，想尝尝，挺多的，咱两一起吃。”古祚示意手里的大碗，嘴角含笑，“这是我第一次过年，第一次吃饺子。”
两个人坐在床边，分吃着碗里的饺子，饺子其实并不多，五丫一个小姑娘，也包不了多少，古祚挑着碗里的饺子，选着皮薄熟了的地方让池念咬一口，剩下的由他吃掉。
跃动的烛光照着两人，在墙上投下相融的影子。
外面的气氛热闹，也不知道丁朔玉从哪搜摸出来的，给三个小孩一人发了一个玉石小狮子，“这是我们这些哥哥姐姐给你们送的压岁的东西，要健康长大哦！”
平芝芝看着高兴地把玩狮子的金孙，他没有名字，那老婆子怕他养不活，也就没起大名，一直金孙金孙的叫，想着那日山上他沉默抽手的样子，平芝芝想着，若他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而不是出生在这个畸形的村落，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冷漠自私，因为他们，之后他的人生，会不会变得好一些，还有那腼腆懂事的五丫，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大方自立的姑娘。
这会是雍泽君说的天下安平吗？
呼啸的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击打着门窗，框框作响，却掩盖不住屋中的热闹景象。
大大的桌子，一人四妖围坐着，池惠儿招呼着扎昆娜帮忙，斯木里在每个人面前摆上姐姐让他从酸果里榨出来的汁，屋子里热热闹闹，全然不受声嘶力竭哭嚎着的风的影响。
“这就是人类过年要吃的东西吗？”白悠摆着筷子，出声问道。
“是呀，饺子，过年的团圆饭上，必然有饺子的！”池惠儿应衬着，多日的相处，白悠总算在她面前大大方方的说话，问她不明白的事情。
“团圆吗？”白悠抓着筷子，看着桌子上摆放的热气腾腾的饺子。
“当然是团圆了，白悠姐姐！”扎昆娜握住白悠的手，笑得灿烂，亮晶晶的眼里带着水雾，“我们不就是家人吗？池惠儿和斯木里是伴侣，你和婻是照顾我们长大的姐姐，我们不是亲人吗？”
“对呀！白悠！”婻笑着将饺子递到白悠面前，“斯木里能求到惠儿做伴侣，你是出了最大力的，他们以后可得奉养你呢！”
“对呀！白悠姐姐。”斯木里握住池惠儿的手给她解释，“在妖族中，帮助妖寻找到他一身伴侣的妖，是新人最重要的赞者，奉养他，感谢他，指引我们找到幸福。”
“养啊！不光是白悠姐姐，还有婻，婻也是我们的赞者，要是扎昆娜找不到伴侣，我也养着她！”池惠儿回握着斯木里的手，朝他笑着，认真地承诺。
“池惠儿，你这个人类，太讨厌了，我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找不到伴侣！”扎昆娜气愤地要扑过来打她，被一边的婻拦着，朝他们撒娇，闹作一团。
荒境之中，死亡是常事，可以悲伤，但不可以长久悲痛，它代表着，你必须打起精神，拼尽全力，活下去，每一个亲人和朋友的死去，都将埋在心底，不可以展现你的脆弱。
父王，我不再担负着族群的未来，不再是族群的公主，我还没有能力接下族群的重担，在我强大之时，我必将重返，而现在，幸运的是，我拥有了其他亲人。
爹爹，大哥，还有二哥哥，放心，惠儿拥有了新的亲人，还拥有了，想要一起走下去的伴侣，不知道日后二哥哥见了，会不会生气打他，二哥哥可打不过他，二哥哥总是想给我找个好人家，却一个也看不上，惠儿自己找了一个好的，哥哥也会是，好好的吧！
“池惠儿，这个不是用你们人类东西做的，真的能吃吗？”扎昆娜的疑问声唤回了池惠儿的思绪。
对上斯木里担忧的眼神，她笑着摇头，“姐姐。”温柔且缠绵的口齿。
“当然。”池惠儿拉着他的手，“我和斯木里可是试了好久的！”
“好吃！”
“是吧！斯木里可厉害呢！”
万家灯火通明，爆竹响彻云霄。
京都街道是真热闹。
“过年了啊！”
“是呢！”放下手中的解酒汤，坐在院子里，看着半空烟火。
真好，还活着。
从今天起，就请假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在这里祝大家过年好，大吉大利，万象更新。
刚好也就写到这里，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遇到你们，也是我的缘分和惊喜！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特别是吃的饱饱的，睡得美美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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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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