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撕咬,惨叫哭嚎,浓烈的铁锈扑入鼻腔,入眼的黑,是血的重叠,是一个个扭曲爬行在地面的怪物。
这里,魔和人,没有区别。
包围而上的人群,不光是那些男人,还有躲避起来的女人,尚且年幼的孩子,他们呼喊着包围过来,带着愤怒与豁一切的想法,只为征讨回一块被偷走的人腿,一块全村人活下去的口粮。
人群之中,一个孩子在地上碰到什么,伸出枯瘦的手来回摸索,碰到冻得梆硬的东西,放在鼻下嗅了嗅,喉咙发出呜呀的惊喜,一口就咬了上去,时长进食生冷之物使她的牙齿异常锋利,但这么硬的肉也只被她咬下一些碎屑,贪婪又急躁地舔舐一处,试图温热撕咬下一点纤维。
那声呜呀与牙齿的磕碰在喧闹的环境中并不明显,只被有限的几人捕捉,却引来强烈的争夺,从一处瞬间引爆整个人群。
“肉,肉,我的肉!”
“让我咬一口,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不要抢,这是我的!”
不知道谁咬到谁的手臂上,撕扯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鲜血喷洒而出,刺激着每一个饥寒交迫的野兽。
“杀了他们!吃了他们,我们都能活下去!”
“肉!我要活着!”
他们举起武器,张开利齿,如野兽一般撕咬,除却自身之外,所有的都是猎物,而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人眼里的肉。
后来的如何,池念并不清楚,他手里的灯被古祚熄灭了。
耳边是炼狱,是没有一丝理智的搏杀,是生物寻求存活的最后本能,即使被古祚捂住耳朵。
胸前是温热的怀抱,身后是刺骨的地狱。
“我们,想要活着!”
“老天爷呀!你开开眼啊!”
那是绝望的母亲,抱着死去孩子的痛哭,尚且襁褓的孩子,被一口咬断了脖子,孩子的嘴中,还吧咂着母亲抢来的嚼碎的肉泥。
“雍泽君,这,就是魔域吗?”古谧行端看双手,在这场暴动中,他杀了人,杀了凡人,他不知道他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该回苍界受罚吧。”
“人和魔,有什么不同?”魔族女孩吐出一口鲜血,问询着面前的仙人,瞬间挟制住所有人的仙人啊,在这场暴乱中,他将弟弟死死护在身下,由着别人在她身上啃咬。
魔域之外,还是魔域。人可以入魔,妖兽也可堕魔,只有魔天生是魔,也只有魔,是天生的恶物,注定不得好死吗?
“姐姐!阿否姐姐!阿否姐姐!”身下的弟弟哭噎着。
从小到大,魔族的孩子就要学会禁声,莫要引来别人的猎杀,也要学会发声,对到来的危险发出告警,提醒身边的人,快逃。
“阿是……”
阿否想告诫弟弟禁声,她拼了命,带着捡来的弟弟,花了巨大的代价,逃出缺口,逃到那些人口中的充满食物和太阳的地方,能够活下去的地方。
阿是很爱说话的,到了外边,阿是就能随意讲话了,甚至是唱歌。
他们好像被骗了,魔域的外面,还是魔域,没有太阳,没有食物,也不能随意出声,好像没有魔域那么冷。
真温暖呀!
他们顺着长长的封印行走,修补着上面的漏洞,在漏洞的周围搜寻,逃出去的魔族和邪物。
有刚刚产下孩子的就丧命的魔兽,有肆虐屠杀整个村子的恶鬼,也有故意毁坏封印猎杀魔族的人类。
在这里,人,鬼,魔,兽,互相狩猎,吃与被吃,并没有什么区别。
当第一次遇到主动破坏封印,猎杀出逃魔族与魔兽的村子时,内心翻涌的恶,被进一步放大。
那是将阿是重新送回魔域后的第二天,再刚刚修补完缺口的第二天,感受到修补好的缺口再次泄露魔气,三人返回,就在缺口几十步的距离,阿是的头被扔到一边,几个壮实的男人分吃着他小小的身体。
“人?活着的才叫人!”猎魔族的首领嚼着阿是的大腿说。
那一双双填满眼眶的黑,是池念挥之不去的噩梦。
古祚身上的肃杀与冷意一日日积攒,沿着长长的封印,冻结的长红被过往的生物舔舐干净,哀嚎的冤魂围绕着古祚久久不散。
池念见识到了真正的屠刀,以杀止杀,古祚的杀道。
甚至是最后的几日,古祚已经不在用剑,雍和方天戟,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封印中出逃的魔族邪物,杀绝;罔顾人伦手染鲜血的人,杀尽;挑动人心诱导恶念的一切,杀清。
“雍泽君,接下来,我们……”古谧行出声询问,这是哪日暴动之后他第一次说话,往日话多跳脱的少年,一日日安静,一日日沉默,一日日暗淡了眼中的光。
“去杀许同尘。”池念回他。
古祚脚步只微微顿,没有反驳,继续向来路前行。
许同尘,确实该杀。古谧行顺应点头,跟上两人的步伐,池念问过古祚,每个人的道都是不一样的吗?那古谧行的道是什么?
“逍遥。”
逍遥道,将内心外放,追求本我,为善不进名,为恶不进刑。
他在思考,思考真正的道,思索这短短的一条路,所做所行,是为恶?是为善?
池念也问过,“杀了这么多?可有杀错?可有后悔?”
“该杀,当杀,无错,无悔。”
仅仅八字,又将他带回挥之不去的血海中,他的灯再也没有点起,一路拉着古祚的衣袖,他不明白,在那滚烫的胸膛下,那颗心是否同样温热,是否也会害怕。
在返回夜城的路上,再一次,天空出现了太阳,阳光总算在此恩赐这里。
恍若隔世,短短半柱香的时间,多日处于黑暗之中,眼睛所见甚至刺目,舍不得闭眼,任由阳光刺激眼球,蓄积流出眼泪,是为太阳,是为夜城,是为无尽的黑暗。
他们离夜城该是近了,在封印附近,永远得不到光的眷恋。
远处长长的队伍,每个人脚边摆放着沉重货物,包裹在黑色的布兜中,他们穿着单薄,从破烂的衣服中,能看到青紫干瘦的骨头,还未等光亮消失,便有人上前一鞭。
“走!这可不是你们能享受的。”
魔族,人,队尾跟着的还有魔兽,在一次次鞭打之下继续前行,一个佝偻的老人被一鞭子抽倒在地,身上的布兜撒开一地。
“好啊!贱种!”迎接而来的便是两个人的围殴,没有哀求,没有呼痛,队伍并没有停下,麻木而平常。
高高挥起的鞭子被抓住,行刑的男人出声,“你是谁?敢干扰城主府办事!”
这个男人的眼中有光,他是看得见的人,他平日能见到光。
“管的就是城主府!”
借着未消散的太阳,池念看清了古谧行脚下的东西,煤。
这长长的,枯瘦的队伍,是从极远方的矿场中开采出煤来,一点一点运往夜城,供城主府一府所用。
靠着这些煤,许家掌控整个夜城,掌握整个魔域边界所用的资源。
“雍泽君,我们许家世代驻守在夜城,守着这不见天日的极地,守着这封印万千魔物的魔域,仅仅是一些煤,用不得了吗?”高坐上首的许同尘摇晃着手中的美酒。
“你治下的人民生活于水火之间,饥寒交迫,挨家挨户,轮人而食,封印缺漏,多如蜂巢。这城主府暖如春日,亮如白昼,如何算的驻守一方。”古祚上前,望着上首的许同尘。
“夜城的百姓,不都活着?”许同尘一步步走下来,“护城巡边,这都是由我督办,你们这些修者,除了嘴上说着大义,何人来管过?外面都是肆虐的魔物,若不是我,夜城早就破了,俗世帕也不复存在,还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者在这里颐指气使!”
“这就是你所说的活着的城民!”古祚怒喝,一股庞大的威压将城主府外护着的罩子震碎,连同府中一道道墙壁,灯光大泄,大雪蜂拥,将府外的城民展示在许同尘的面前。
“看看,这就是你所说的活着!”
大雪一层层覆盖住地上的屋穴,隆起一个个坟墓,遍布整个城池,在一座座城池中,爬出一个个血肉枯骨。
“给他们,他们守得住吗!”许同尘咆哮着,“这是夜城!是魔域边界的夜城,是永无天日的地狱!”风吹起许同尘的衣袍,摔打在他的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守在这暗无天日的坟墓之中,而你们享受着天地的一切,在我面前趾高气昂!特别是你们古家,你们是仙人的宠儿,是仙人的看门狗,世代生活在唯一相连仙界的苍界,而我是天家的弃子,永远踏不出这封天咒的千里极夜!”
他癫狂着,哈哈长笑,指着古祚的鼻子,“你们享受无上荣光,我烂到泥里的贱种。千里极夜之中,谁人不是贱种?我不过是个想要活得好一点的贱种,何错之有?”
“天道不公,舍极夜众生,这漫漫长夜,难熬啊--哈哈哈哈--”他一路奔跑,一路呼喊,站于夜城正中,仰天长笑。
四周站满从地穴爬出来的人,贪婪渴望地偷享半府烛光散出的温暖。
一柄长枪破空刺入他的胸膛,穿透他的心脏。
砰,许同尘倒在雪地之中,鲜血从口中涌出,他痴痴笑着,染红身下的血,周围的城民躁动,一点点上围。
池念随两人上前,听到动静的城民颤颤巍巍让出道路,古谧行正要上前拿枪,倒在地上的许同尘确一点点撑着身子爬起,转身面向他们。
抬手,握住穿透心脏的枪尖,一寸寸抽出,整根银枪从他的身体穿过,哐当跌在地面,血迹斑斑。
“你们杀不死我。”他轻笑,“许家,呵!”
“千万年来,只我一人,困在这座坟。”
“封天咒,用的是我的半身神骨;千里极夜,是我半身魔骨。”
“这里,是我的囚牢。”
“我乃天生的贱种,便挣扎于这千里极夜!”
“天道不公,哪怕分给我一点点太阳……”
我也能在这别界,活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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