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崔看了看挂在自己身上这一大只麻烦精。
长信里？项崔只记得他提过这个名字，具体地址根本不知道。
最终，他认命地架起夏驰的胳膊，把他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半扶半抱地撑起他。
“白痴吧，又菜又爱喝。”
他低声说了一句，朝着听石巷“好再来”面馆的方向走去。
项崔几乎是耗尽了全身力气，才把夏驰从临江门拖回听石巷。
真是感天动地战友惰。
他半抱着夏驰，艰难地挪到“好再来”门口，用钥匙开了锁，几乎是撞开门把人弄了进去。
店堂里只留了一盏小灯，奶奶大概已经睡下了。
项崔松了口气，正准备把夏驰扔到椅子上凑合一夜，里间却传来了奶奶的声音。
“面面？是小驰吗？怎么这么晚？”奶奶披着外套走了出来，看到项崔架着不省人事的夏驰，吓了一跳，“哎哟，这是怎么了？”
“喝多了。”项崔言简意赅，把夏驰往就近的椅子上放。
夏驰软绵绵地滑下去，差点栽到地上，被项崔手忙脚乱地又捞起来。
“怎么喝成这样……”奶奶赶紧上前帮忙扶着，“快，先弄到你屋里去，这椅子上怎么睡人。”
项崔想说让他睡地板就行，但看着奶奶担忧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认命地再次架起夏驰，往自己那个用帘子隔开的小房间挪。
好不容易才把夏驰弄到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
奶奶跟进来，看了看情况：“我去煮点醒酒汤，不然明天该头疼了。”说着又出去了。
项崔站在床边，看着霸占了他大半张床的夏驰，有点无语。
他揉了揉被压得发酸的肩膀，打算去外面找把椅子凑合。
刚转身，衣角却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
项崔回头，对上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
夏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沉。
他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没有焦距，正看着项崔。
“妈……”夏驰含糊地叫了一声，声音软得不像话。
项崔：？
“你看清楚，我是你爸。”
夏驰被他凶得一缩，眼神更加迷茫，还带着点委屈，小声嗫嚅：“你们别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快要哭了：“你们都别走，家里好空，好安静……我会考试及格的，我也不要你们的钱，我只要你们不要走……”
项崔想甩开他的手，却在低头对上夏驰那双泛红的眼睛时动作僵住了。
此时的夏驰褪去了所有平日里阳光张扬的伪装，像一只被雨淋湿后找不到家的小狗，只剩下**裸的无助。
他想起下午那通短暂的电话，想起夏驰瞬间黯淡又强装无事的眼神。
原来这个看起来什么都不缺，永远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内里藏着一片荒芜。
夏驰眼泪掉得更凶了，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爸妈……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我知道，我就是个多余的，耽误你们赚钱，耽误你们过自己的生活，我是个累赘……”
他抽噎着，语无伦次：“我也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想生下来就，就惹人嫌啊……”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哭腔和自暴自弃。
项崔的心口像是被重重捶了一下，闷闷的疼。
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别胡说”，或者像平时一样骂他一句“白痴”都好。
但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夏驰。
脆弱，坦诚，毫无防备，把血淋淋的伤口摊开在他面前。
和他一样，都是不被父母期待的存在。
只是表现方式不同。
一个用冷漠隔绝世界，一个用热闹掩盖孤独。
就在这时，奶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进来了。
看到夏驰抓着项崔的手哭得伤心，奶奶愣了一下，随即眼里闪过惊讶和心疼，但也没多问。
“来，小驰，乖，先把汤喝了。”
奶奶把碗递给项崔，示意他喂一下，然后温柔地拍了拍夏驰的背：“没事了，没事了，孩子，有啥事哭出来就好了。”
项崔端着那碗汤，有些无措。
他从来没干过这种照顾人的活儿。
夏驰闻到汤的味道，稍微清醒了一点，抽抽搭搭地就着项崔的手，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汤有点烫，他喝得很慢，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颤一颤的。
喝完后，奶奶接过空碗，又叮嘱项崔：“晚上你照顾着点小驰，他这样一个人睡我不放心。你俩挤一挤，反正床也够大，明天周末，不用早起。”
项崔：“……？”
他看着床上那个占了大半位置，还哭得鼻子通红的麻烦精，很想拒绝。
但在奶奶不容置疑的目光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奶奶放心地出去了，轻轻带上了门帘。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夏驰偶尔控制不住的抽噎声。
项崔看夏驰安静下来了，就去洗了个澡换身衣服。
他回来时看见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夏驰。
然后，他默默地走到床边躺下。
床很小，两个身高接近一米八几的男生躺在一起，几乎胳膊挨着胳膊腿碰着腿。
夏驰似乎感受到了身边的热源，无意识地往项崔这边靠了靠，带着泪痕的脸几乎要贴到项崔的肩膀。
项崔身体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但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
夏驰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带着轻微的鼾声，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一丝若有若无属于夏驰本身的干净气息。
项崔僵硬地躺着，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点模糊的光影。
耳边回响着夏驰刚才那些破碎带着哭腔的醉话。
“……家里好空……”
“……你们都不喜欢我……”
“……我就是个多余的……”
每一句都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在他心上某个柔软的地方。
他忽然觉得，身边这个吵吵闹闹没心没肺的家伙，其实也挺可怜的。
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他还有奶奶，还有这个虽然狭小却充满烟火气和温暖的面馆。
而夏驰，除了钱，好像真的……
什么都没有了。
项崔闭上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夏驰踢到一边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他的肩膀。
他在黑暗中低声骂了一句：“操…傻子吧。”
也不知道是在说夏驰，还是在说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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