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世子,是这鹿……上头有三支箭,一时分不出是哪位公子所狩。”
张珏笑了声,“这有什么可争?既分不出你我,不若再比一程。”
“可是……”众人已经奔忙了半日,这会儿正午日头高悬,阳光毒辣刺目,公子们素来养尊处优,此时皆已浴后换过衣衫,怕是无力再搏。
张珏笑道:“这简单。胡三,去拉几只北犬过来。”
一刻钟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之下,从人自山后拖出了数名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女。
“世子,这是?”
“这是父王在战场上虏获的北凉人,本欲明日做猎物供尔等消遣,不想今日便派上了用场。”
张珏命人将几名俘虏绑于五十步外的树上,将斟满美酒的金樽置于其头顶、肩膊,“三位公子适才在猎场上未能分出胜负,便于这宴上斗个输赢何如?”
不等其余人反应,一名公子率先道:“取我的弓箭来。”
南陈人痛恨北凉,这些年北凉争城夺镇,烧杀抢掠无所不做,这数名俘虏,自成了众人泄愤的工具。
“嗖”地一箭射出,正中一名北凉少年胸腹。少年眦目呕血,却煎熬不得速死,随后数箭没入骨肉,少年浑身巨颤,发出困兽般的咽啼。
适才被赵嫣点名过的贺三郎贺漓目露不忍之色,“王二哥,世子要我们射他头顶的金樽,你何苦摧残他性命?”
王公子哂道:“不小心偏了分寸而已,再来!”
他挽弓搭箭,见几名俘虏面容惨白恐惧至极,不由冷笑,“北凉人追击我们南陈将士之时,不知是否也像贺三公子这般仁慈。”
“嗖”——
又一箭。惨叫声令人心悸。
这回中箭的是名少女,箭头穿过她纤细的腿骨,痛得少女咬牙嘶鸣。
“哎呀,血糊糊的,恶心死了!”一名贵女埋怨了一声,几名看不得血腥的贵女附和着,几人一道掩面离开亭台。
张珏回过头去,见赵嫣神色淡然地坐在那儿,似乎适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曾落入她眼底。他靠坐过去,从她手里夺过酒樽,手掌攥住她柔嫩的玉腕,“不若,我陪表妹去林子里散散酒气?”
赵嫣笑笑,抬手点了点他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表兄想干什么。”
美人媚眼如丝,直叫人心魂为之一荡,张珏呼吸轻了去,更靠近一分,只在寸许距离处,眯眼盯视她柔润的嘴唇。
“哦?”他声音略带了几丝暗哑,俊面微染醉色,“不妨说说看,我想干什么?”
赵嫣低笑一声,两手轻轻搭在他肩头,“表兄又瞧上了哪家姑娘,想我去做说客,我才不呢。”
张珏扣住她手腕,不许她抽身而退,死死盯着她艳丽的面容,哑声说:“哪有什么姑娘,表兄心里眼里,只有——”
“嘘。”赵嫣挣脱不得,便也不做挣扎,靠近他面容,与他几乎交颈相拥,“表兄你听,翟家在北山后坡做七七奠,这风声里头,像不像夹着些哭音?”
算算日子,今日正是翟星澄故去第四十九日,民间素有七七哭祭的习俗,传说亡魂将于这日彻底离开肉身故所,进入下一个轮回。
张珏面容陡然一沉,大好吉日提及一个死人,不免有些扫兴。那边众人比试箭法,也正有了结论,他松开赵嫣手腕,掸掸袍子站起身来。
树上绑着的俘虏已摧折半数,剩下几人也都各有伤情。
“是徐公子胜了。”从人自俘虏身上拔除血箭,将一具具可怖的尸体抬下去。众公子高声笑着,讨论着适才俘虏们被吓破胆的窘态。
几名重伤的俘虏被推搡着依旧押送到后山,赵嫣抬眼,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年从视线中一闪而过。
她斟酒的指尖顿住,那双眼睛……
月色朦胧,草木散发出苦冽的香气,夜晚的苍亭如伏在山间的巨兽,张牙舞爪地蹲踞在林中。
张珏醉了酒,赵嫣不愿与他纠缠,索性离开营帐,往无人处暂避。
“平昭郡主?”
不远处一点赤纱灯笼拢着微光,照亮男人美玉般的面容。
赵嫣侧身回礼,“贺三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贺漓从小厮手里接过灯来,与赵嫣并肩慢行,“我心里不踏实,睡不安生,便出来走走。”
赵嫣点点头,“是为白天的事?”
贺漓低声道:“徐公子和王公子他们太过分了,如此滥杀无辜,与北狄何异?”
月色溶溶映着蔓草,露水微霜没于足下,贺漓见她沉默不语,语音稍顿,“郡主……十分痛恨北狄的吧?”
翟星澄死在北凉铁骑下,是他一时疏忽,忘了她的立场。
却听赵嫣声音平静无澜,“战时生死事,皆是寻常。”
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凉薄,贺漓一时怔住。
灯火通明的营帐中丝竹声彷如呜咽,在微凉的夜色中飘远。
贺漓目送赵嫣纤娜背影消失,心内不由怅然。平都说大不大,一些传言他亦有所耳闻。
暮云公主是太后义女,曾在京城享受过无上的荣华与风光,却不知如何开罪圣上,匆忙出降,被逐出京城远谪平都,至今十八年未得召见。
关于美丽女人的传闻,多会带些神秘的艳色,一如暮云公主与今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如眼前若即若离忽远忽近的赵嫣与张珏。
狩猎还在继续,若在京城,春夏交替之际,林畜山兽休憩绵衍,朝廷往往禁猎。平都在永怀王治下,张家便是王法,自然不管这些俗常。昨日王、徐等人射杀北凉俘虏,吓坏了几名闺秀,今日原定的“人猎”便即取消,依旧赶了备好的畜兽入林,供众人消遣。
人群之中一骑快如闪电,飞速掠过林间窄道,但见赵嫣一身暗红劲装,打马奔驰在前。她对猎物并无兴趣,只乘兴而驰,享受疾风带来的快意。
山脚下,胡三呼喝众仆将三三两两的伤囚推进木笼,原定的人猎取消,这些俘虏便用不着了。
木笼内外一片惨淡的啼哭哀求,他们自长陵关被掳入南陈,随军押送回京,又被赐予永怀王府为奴,一个月来餐风露宿食不果腹,路上已亡故三分,余下者皆瘦骨伶仃,形容凄楚。
仆从挥鞭肆意抽打着不肯乖乖钻入笼中的俘虏,口中不住喝骂,便在此时,赵嫣再次撞上昨日那对一闪而过的眼睛。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单薄瘦削的肩背,手臂被箭刺穿,鲜血凝固在翻卷的创处。他神色淡然到麻木,仿佛根本觉不出拥挤和痛楚。
他沉默坐在木笼角落里,面色苍白如雪,半侧的轮廓其实与那人差异甚多,可那双长眉凤目,实在像极了他……
头脑尚未清醒辨析出意图,声音已从唇间溢出,“慢着!”
胡三抬眸,见是世子正欲亲近讨好的平昭郡主,面上挤出谄媚的笑容。“郡主有何吩咐?”
“这些俘虏要送到哪里去?”
“回郡主,这些都是带伤病的俘虏,原是送来给公子小姐们消遣用的。今用不着,世子的意思,送到矿上去做苦力。”
赵嫣蹙眉,带伤带病送到矿上,无异于送他们归西。她按了按手里的鞭柄,淡声说:“去回了世子,就说我身边正短几个人用。”
胡三笑道:“郡主要用人,要什么好的没有?这些都是病俘……”
“怎么,”赵嫣抬眸,雪白的下巴扬起高傲的弧度,“你要代你主子做主,回绝我么?”
心血来潮就突然想开文了。
我慢慢写,你们慢慢看,我们慢慢来。爱你们。
国际惯例,首章当天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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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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