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有一条河，叫俯仰河，全长三百八十公里，流经很多城市，南陵市就是其中一个。
池迟和池清走在沿河的小道上，前几天下的雪还没化完。
“他对你，还挺好。”池迟先开口。
出门的时候，顾凛还特意给池清围了个围巾，捂了捂耳朵，说了几句悄悄话。
池迟有点意外，看起来那么清冷的一个人，竟也可以这么细心。
“嗯？”
池清转过头来：“哦，他对我，是挺好的。”
“你最近怎么样？”池清眼神温柔的望着前方。
“挺好，工作很顺利，虽然没赚几个钱，但胜在开心。”
“那就好。”
池迟停住了脚步：“我们去高中看看吧，怎么样？”
“好。”
两人停在了校门前，冬天的晚上人比较少，加上周六，学生也都回家了，只剩一些小摊贩坚守在寒风中。
摊子上的热气充盈着其方圆半米，池迟透过热气看着，幻觉梦回高中。
高中，两个仿佛离池迟亿万光年的字眼，开始具象化。
池迟望向写着‘陵川中学’四个字的牌匾上，呼出的热气扑在眼镜上，有点遮住了视线，摘下眼镜随手擦了擦，放回口袋。
池清走到门口警卫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跟门卫说了几句话，校门竟然就向她们敞开了。
校园还是之前的样子，五座教学楼鳞次栉比，走在教学楼和教学楼之间，池迟似乎又淹没在了当时奋笔疾书，课间打闹，偶尔有晚霞看的日子。
现在是冬日的晚上，重回旧地，池迟内心五味陈杂。
“记得我第一次进这里的时候，很多老师跟我谈起你，说你很好，成绩好，人也好，说我两同姓，叫我跟你学习。”池迟缓缓道。
“······”
“我很骄傲，为我的姐姐骄傲，真的。”
池迟的眼镜早已放回了口袋里，可眼前还是被遮住了，是眼眶里氤氲的热泪。
“池迟，你也很棒啊，我们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同一所学校诶。”池清温柔的道。
六年了，从池清决定放弃应本原，选择顾凛的那一年开始，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池清和应本原在一起的日子，贯穿了池迟的高中生活，重游故地，竟觉恍如隔世。
“你和姐夫怎么现在从国外回来了，距离年关不是还有几个月吗？”池迟换了个话题。
“阿凛在国内推了个新业务，需要回来把控一下，如果后续效果好的话，可能会考虑待在国内。”提起顾凛，池清的语调也明显轻快了。
“挺好的。”大家的生活都在稳步前进，过去的情意，不重要了。
但，池迟，还是放不下。
“你呢，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有喜欢的人吗？”池清开始把话题往池迟身上转了。
“哪有三十岁，我才刚大学毕业三年好不好！”池迟炸毛了，“唉，你们大人，就喜欢把小姑娘的年龄往大了报。”
两人相顾而笑。
“大学时候，你主动追求的那个男生呢？”池清试探道。
是的，池迟追的人家，应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追得还很猛。
“······”池迟揶揄了过去，“好汉不提当年勇。”
“······”
“你刚刚给门卫大爷看了什么，我看你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噔噔噔，你姐我有校友卡，出门的时候揣兜里了，我想，周末的话，不影响学生学习，会放我们进去应该。”池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得意的炫耀着。
“看来你早有准备啊，表姐~”池迟故作轻松的道。
“那当然。”
“为什么你有校友卡我没有，这也是我母校啊。”
“大家都有的，肯定是被你不知道塞哪了。”
“是吗？”
“是。”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两人往回走。
刚进门，之前坐在沙发上的某人就站了起来，仔细的帮池清把围巾解了下来，池迟看着，似乎怕围巾上的雪掉进脖子里，顾凛手劲很轻，很专注。
池迟脑子里响起了一句话：
‘你呢，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有喜欢的人吗？’。
单身狗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座房子里，只有她是单身狗。
——
两周后。
顾凛在国内的新业务刚起步，于是回了公司分部，池清也跟着去了，在盛京。
这两周，池迟按部就班的、矜矜业业的，在赶稿。
不过，孟格的飞机，明天下午三点，降落在枫城。
次日，池迟睡到日上三竿，慢吞吞的洗漱完，装好行李，把小白放副驾驶座的宠物专用椅上，然后开着自己的小粉车，任劳任怨的上枫城机场接人去了。
前半段很顺利，高速上的车不多，下高速走上国道，中间会经过一段繁华地带，有点堵。
小白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分的乱动，池迟放缓了车速，腾出右手拨弄着小白。
后背的推送感让池迟踩下了刹车，现在路在堵着，本来大家就在一蹭一蹭的往前走，现在这动静，八成是发生了擦撞。
池迟先把小白安抚好，然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对着被追尾的屁股拍了几张照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拍。余光瞥到后面的车主也下了车，站定在池迟身旁。
“我的车买了保险，你呢，我赶时间，要不我们······”
转身看到车主正脸的那一刻，池迟宕机了。
是顾意。
“好。”答应的很爽快。
“······”
这是什么样的缘分。
“我的车也买了保险，那我们就走保险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附近的交警也刚好走了过来：“没事吧。”
“没大问题。”
顾意回应后，往池迟走近了一步，掏出手机：“互相留个电话吧，后面车损结果出来了，你直接电话我。”
池迟看着眼前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恍惚如昨，依稀记得手的握感很好，为她做过很多事，牵过她的手，抱过她的腰，挽过她的发丝，抚过她的唇，还·····
气氛些许凝滞。
池迟思考再三，抬眼望向身前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手机号没变，还是之前的，顾先生还记得吗？”
顾意没说话，摩搓了下左手手指，随后右手单手操作，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记得，我只是怕池女士换了手机号，毕竟······”
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很多年没联系了。”
随着手指在手机上的最后一下触碰，池迟的手机铃声响起。
看着屏幕上的那串陌生数字，池迟了然，哦，原来他换了电话号码。
又一个人走了过来，“小舅舅，你们，认识？”
是初雪那天，小区楼下便利店的另一个男生。
池迟脑子里山路十八弯，顾意还有这么大的外甥，而且这外甥，好像还住她楼上。
池迟开始对自己家的亲戚关系理不清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和顾凛是什么关系。
“校友。”
顾意留下两个冷冰冰的字和余下的众人，回车上去了。
剩下的人也在交警的催促下各自上了车。
这段拥堵的路开得池迟有些心烦，不过还好，下个红绿灯路口，池迟从后视镜看到顾意往另一条路开了。
孟格的飞机晚点了，池迟把车停到了停车场，引擎熄灭，三三两两的车经过，过了一会儿，四周安静了下来。
池迟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串号码，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左手手指敲击着方向盘。
人好像变瘦了，但也更高了，跟那个冬天的他相比，整个人更加稳重了。
时间流逝。
“顾意！我今天的眉毛是不是画的很好看？”
“今天食堂的菜好好吃啊！”
“今天的自选我拿到了刚好可以免单的重量，我是不是运气超棒！”
“小意意，看，这裙子我穿着好看吗？”
夜很凉，也很静，那天，池迟穿着浅绿色的旗袍装，盘起发，簪上了簪子，拉过顾意的头，抚着顾意的耳朵，凑近，语气柔软，放低声线缓缓道：
“你就是我的意义。”
窗边的花，开了。
滴——
停车场响起喇叭声，打乱了池迟的思绪，池迟呼了口气，点击编辑，给这串号码打了个备注：瘦长鬼影人。
车在停车场待到了晚上。
“池大小姐，我下飞机了，你来出站口吧，爱你的格格，么么哒。”
这是孟格发来的语音，坏女人还是那么爱撩人。
小白早就饿了，池迟喂了它猫条，把它挪到了车后座。
来到出站口，车停。
池迟下车，透过人流看到孟格站在一个立柱旁，身边有两个箱子，穿着和身边的人格格不入。
池迟扶额，疾步走上去，调侃道：“我在你身上的穿搭看到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顺手提溜过两个行李箱。
孟格蹦上来，一把搂住了池迟的腰，她勒得很紧，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
“想你，我的池大小姐。”
池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我现在没有手回抱你，而且，这里不让久停，我们先上车？”池迟放软声音。
“好。”声音从池迟胸前传来，闷在衣服里略带嘟嚷。
两人都上了车，池迟调高了空调温度。
“小白在后面。”
“真的吗？”
“不过它好像睡着了。”
“池迟，我也想睡会儿。”
“马上到家。”
“好。”
回到池迟家的那天晚上，两个女人依偎在一块，很快睡着了。
窗外雪停了。
教室的晚霞与别处的都不一样，橘黄色的暖光蔓延在天地间，透过不大的窗户照射进安静的教室，从此刻开始，所有人的心间都蒙上了一层细纱，柔软的，暖洋洋的，让人觉得希望就在前方，未来，是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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