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啊,正好叔叔今天没有开车来,陪我一起走走吧,我们聊聊天?”
家长会散场后,凌云志到门口把石化的邢秋雨领走了,哥俩好地搂住他的肩膀,带着他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蝉鸣声声唱暑,日光烤烤煎夏,阳光毒辣,俩人并排走在树荫下,没走出几步就已经汗流浃背了,不难想象这个夏天有多难熬。
凌云志没说话,邢秋雨也抿抿嘴,坚决贯彻沉默是金的道理。
沉默了一会儿,凌云志终于先行忍不住开口了,却是把那封信递还给了他。
“这封信,叔叔还给你。”
“谢谢……”
凌云志顿了顿,斟酌着开口试探:“你喜欢小郴吗?”
邢秋雨低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也温柔了起来,自嘲地笑笑:“不是被您发现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喜欢凌郴。”
“秋雨,你们都还小,或许只是把友谊上的好感当做是爱情了呢?”凌云志还是不太能相信。
邢秋雨摇摇头:“不一样的,叔叔,我分得清楚。我喜欢他,很喜欢。”
似乎被震惊到了,凌云志久久没有言语,沉默得只能听见俩人的脚步声。
马路旁一辆汽车呼啸而过,凌云志的声音也如这辆呼啸而过的车一样,撞碎了他一地的念想。
“凌郴不是同性恋。”凌云志拍拍他的肩膀,“秋雨,你们不合适。”
“不要把凌郴对你好友间的好感当成爱情了,不管怎样,爱情对你们来说言之尚早,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明白吗?”
“你也是叔叔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叔叔不想你走入歧途为此受伤。”
树荫彻底遮住了他的脸,他垂着头,眼镜挡住了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低落,哑声开口道:“我明白了。”
凌云志松了一口气:“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开学我会让你们的班主任调座位的,秋雨,你们更适合做朋友。”
明明是盛夏六月的艳阳天,他却觉得如坠冰窖,浑身发冷。像冬天穿着棉质厚外套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湿漉漉沉甸甸地挂在身上,穿着冷,脱了也冷,可是他没有别的衣服了。
更适合做朋友吗?也许是吧。
邢秋雨并没有去凌郴家,哪怕凌云志盛情邀请他过去喝杯茶再走。他也只是默默地把整理的笔记交给了凌云志,拜托他帮忙交给凌郴。
凌云志勾起嘴角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替小郴谢谢你。”
邢秋雨站在那棵高大的红花羊蹄甲旁边,深深地望了一眼凌郴的窗台。窗是关着的,拉上了窗帘,什么也看不见。
他定定地望了一会儿,捏着那封信走了,一边走一边展开了信纸,细细看过去,逐字逐句地用眼神描摹其中的爱意,而后,忍着心疼把信撕得粉碎。
朋友啊朋友……
家长会一过,便进入了流金铄石的暑期生活。
凌郴把蚊香液换下了,再也没有梦见过那片波澜壮阔的大海,与此同时,他也见不到邢秋雨了。
邢秋雨好像一下子冷淡了下来,每次去找他都不在,一开始还会回回消息说在忙,到后面直接了无音信。他去邢秋雨家里堵人,却被告知邢秋雨出远门打暑期工去了,只留了一份生日礼物给他,特地让燕林生去交到他手上。
那是一个球形的标本盒,里面装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标本,宽大的翅膀隐隐约约透出蓝色的光泽,对着阳光看,似乎在发着幽幽蓝光,上面星光点点,像一个浩瀚的宇宙。
似乎下一秒就要从盒子里挣扎出来,飞向遥远的地方。
收到礼物的那一刹那,凌郴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哦,我十八岁了。
十八岁生日是个特殊的日子,代表着他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他可以做很多曾经做不到的事情。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他爸妈都不知道,就连他本人都忘了,邢秋雨却还记得。
他抱着蝴蝶标本,走到楼下的健身器材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忍不住掏出手机,再次拨通那个心心念念的号码。
他都做好了依旧打不通的准备,却没想到电话铃没响几声,就被接了起来。
对面的背景音很吵,倒显得邢秋雨的声音清亮好听,隔着电话,他的声音有些失真,含着笑意,一路烧到心里去:“凌郴,十八岁生日快乐。”
凌郴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兄弟谢了,你的礼物我很喜欢,我又追上你了。”
“喜欢就好。”
寒暄了几句,凌郴正欲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就听见对面匆匆忙忙地说了一句:“我该去忙了,回头再说,回见。”
嘟嘟嘟——
凌郴放下手机,垂眼看着那只蝴蝶:“回见。”
再次见到邢秋雨的时候已经是开学了,也不知道他干嘛去了,瘦了,黑了,人更沉默了。
开学他们都升上了高三,俩人也从半宿变成了全宿,从此只有周天一天假期。明明相处时间变长了,但他们说的话却更少了,邢秋雨像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又变回了那个把自己困在原地的小哑巴。
凌郴为此头疼得很,可这回的邢秋雨甚至没有给他接近的机会,永远都在忙,让他逮不到他,完全失去了独处的时间。
甚至于一开学,苏兰秋就把他们的位置调了,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隔着遥远的天河遥遥相望,却没有一只喜鹊愿意过来搭天河。
反倒是邢秋雨跟陈蕴的关系愈发地好,几乎每个晚上都能看见他俩聚在一起挑灯夜读,交流他们都看不懂的奥数题。
凌郴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赌气地背对着他们睡大觉,却是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摊开的奥数题试卷已经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式各样的公式答案,终于在听到绵长而安慰的呼吸声后,邢秋雨撂下笔,伸了个懒腰,走到了外面走廊吹风。
江城一中在近郊,安静的夜晚能听见不知名的虫子在聚众狂欢大合奏,伴随着夹杂着一丝清凉的风,让人莫名心静下来。
陈蕴也跟着走了出来,趴在栏杆上:“我们家学霸失恋了?”
“都没开始,谈何失恋?”邢秋雨叹了口气,“好像也只有你能听听我说这些糟心事了。”
陈蕴慈爱地拍拍他:“说吧,爸爸听着。”
邢秋雨无语地投过去一眼,也不恼,沉默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我和他只适合当朋友。”
“没试过你怎么知道?”陈蕴问,“做题你都知道没算过就不知道答案对不对,怎么追人你就不会了呢?”
邢秋雨虚虚地伸手,想抓握住月亮,却还是无力地把手放下,捧在心口:“那不一样。”
“你这呆子……”
“聊什么呢?”凌郴揉着眼睛走出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夜谈人生?从诗词歌赋聊到人间理想?”
“聊你呢。”陈蕴笑道。
然后被邢秋雨手动禁言:“没聊什么。”
“聊我……我还不能听?”
“别听他瞎说。”邢秋雨笑笑,“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考试呢。”
……
“邢秋雨?来这儿干嘛呢?抽烟是吧?”凌郴在学校里找了他好半天,终于在废弃教室里找到了他。
邢秋雨正蹲坐在讲台边的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地看着一个地方发呆,眉间可见淡淡愁绪,却不知从何而来。
他最近总是这样。
问他也一棍子打不出三个屁,烦。
看得他心里难受。
邢秋雨终于回过神来,闻声望去,看向他的目光像冰川下的深渊,深不见底。他淡声开口,语气里是不易觉察淡哀伤:“没有。”
邢秋雨就这么痴痴地看着他。
他和我是不一样的——
邢秋雨悲伤地想,他不是同性恋,他以后会有他的妻子,会有他的儿女,会有自己幸福的一个家。
而那个家,从来都不可能属于他。
“乱想些什么?”凌郴从口袋里掏了根棒棒糖,拆了,不由分说地塞到他嘴里,“我好像看见了你眼里划过的一生。”
草莓牛奶味的甜在舌尖蔓延,却没由来地让人感觉到苦涩。
邢秋雨再次开口,嘴角勉强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没有什么。”
他离开了点距离,控制着自己不要靠近,把脸埋在了自己的臂弯处,声音闷闷的:“只是心情有点不好。”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凌郴走过去搂了搂他的肩膀,“咱俩谁跟谁,就像以前一样,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可是啊——算了——
邢秋雨忽地笑了,眸中似乎有泪光闪烁,但却因为渐晚的天色而看不真切。
凌郴问:“失恋了?”
邢秋雨移开了目光,浅浅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幼苗被扼杀在土地里,绿色流了一地
凌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起身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母亲对待孩子一般轻声哄道:“未来一定还会有更好的人等着你。”
邢秋雨固执地摇摇头,哑声道:“我只喜欢他,别的我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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