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红舌

趁着邓成功一群人没关注这边,何舒舒架着宋安宁回到了紫金城的女厕所,她只穿着一件红色的旧毛衣,她的羽绒服刚才脱下来裹在了宋安宁身上了。

宋安宁的脚早在雪地里冻得失去知觉,此时光脚踩在厕所脏兮兮的瓷砖地板上,甚至觉得瓷砖散着热气。

她小脸带着冻伤的红,她瞪着眼望着窗外许温所在的方向,隔着模糊的玻璃纸,只能看见攒动的人影,耳边满是嘈杂的骂声。

她紧紧抓着何舒舒的手,指甲掐进了何舒舒的肉里也没有察觉。

何舒舒流下泪来,她也不挣开被掐住的手,反而反握住宋安宁冰冷的手,把她从窗台边上拽下来,两人紧紧贴着窗台下的暖气片。

“安宁,我们来了,不会有事的,别害怕,别害怕。”

两个女孩紧紧贴在暖气片,何舒舒握着宋安宁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反复安慰着,她试图把这双冰冷且颤抖的手捂热。

滚烫的暖气片贴在被冻伤的皮肤上,又烧又痒,留下一片通红的伤印,但宋安宁什么一点不在意,她只是担心被殴打着的许温。

她声音带着哭腔,她之前怎么被欺辱都没哭,但此刻却感到鼻酸。

“我们得帮温暖,他被打坏了怎么办。”

温暖是她曾经给许温取的外号,他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的宋安宁不满只有许温的名字是两个字,为了统一,她坚持要叫他许温暖,一叫就是十几年。

何舒舒也担心的厉害,但刚才许温和她约定好,许温去吸引火力,自己则带着宋安宁躲开。

现在再拐回去,她们非但帮不了许温,还有可能导致局面更加失控。

她比宋安宁大半岁,她想她是姐姐,要稳住阵脚,不能露怯。

她捧住宋安宁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安抚道:“嘘,嘘,安宁,没关系的,过会他们无聊了就自己走了。”

宋安宁的脸被烤的通红,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她还打着哆嗦,“他会被打坏的。”

何舒舒瞧见自己捧着宋安宁脸的那双手也颤抖着,她努力露出笑来,用拇指擦去宋安宁的泪水。

“我们都知道,我们现在就算过去也帮不了他的,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报警也没用,那样只会招来更狠毒的报复,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你记得吗?”

她原本想说出邓成功的名字,但考虑到这里时紫金城,是邓成功的场子,保不准有人通风报信倒嘴子,她把未说完的名字咽了回去。

宋安宁侧过头去,脸埋进何舒舒的手里,眼泪在手掌的纹路间积成河流,窗外远处的打骂声不绝于耳。

她明白这个道理,躲过了今天,只会引来更凶狠的报复,没有谁帮得了自己,所有明面上的反抗对方都有的是办法镇压,在东区自己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要忍耐,要忍,要记住这一切,她在心里念着。

她如此安静,只是流着泪,甚至没有抽泣,身体只是颤抖着,只是轻声说道:“都怪我惹火烧身。”

何舒舒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温柔:“怎么会怪你,安宁,我知道你是没办法。”

“温暖说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书被拿走了,家门半掩着,他就猜到你偷跑出去了。”

宋安宁心下叹气,自己好心挪开了垫在许温脸下的书,反而露出了马脚,让许温发觉她的离去,来寻找她挨这一顿打,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四处找不到你,就来福利院找我,他说宋叔的病又犯了,我就猜到了你会来这赌牌,是药没有了吧,我明白你需要钱,我们都明白。”

她总是这样宽容,平和,好像能担得住宋安宁惹出的一切祸事。

宋安宁因为愧疚,头更低了,“我可以铤而走险,但不能拖你们下水。”

窗外的打骂声渐渐小下来,玻璃纸上映出窗外离去的人影,脚步声渐渐远去。

邓成功他们终究是打累了,无聊了。

缩在暖气片前的两个女孩爬起来看向窗外,雪地里,许温倒在地上安静的蜷缩着,维持着护住头部腹部的姿势。

暖黄色的路灯下,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散发着金光,随着人群走远了,消失了,他才缓慢地动弹起来,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

他四处张望着,动作僵硬的扭着脖子,看见了宋安宁被扒掉的那双旧棉拖,东一只西一只。

他捡着那两只湿透的旧棉拖,面无表情,踉跄着跑向女厕所的窗口,几乎是摔跪在了窗口前。

直到看见趴在窗口瞧着他的两个脑袋,他才露出一点浅浅的笑意。

宋安宁把上半身探出窗口,伸出双臂,窗外的风雪灌进她敞开的羽绒服,她毫不在意,她只是带着哭腔喊他:“暖哥。”

许温听她这么叫,垂下眼来,表情柔和。

宋安宁就像他的妹妹,也只有她会叫自己暖哥。虽然他从小就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但他从未说出来过。

他想,她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他是哥哥。

何舒舒怕她冻着,伸手紧紧抱住她,把敞开的羽绒服交叠起来,用手臂压住。

许温趴在窗口,原本无瑕的脸上擦破了皮带着伤,嘴唇流着血,几乎是鼻青脸肿。

但他刘海下那双眼神色温柔,面上带着点腼腆的笑意,他探进窗口紧紧抱住宋安宁和何舒舒,三人紧紧抱在一起。

许温的怀抱并不温暖,他的羽绒服上满是冰雪,身上还带着点淡淡的永远洗不净的尸臭,可他那并不强壮的手臂如此有力,能够把两个女孩紧紧护在怀里。

他的手里还拎着那双宋安宁的旧棉拖,棉拖上的雪化了,滴落在地。

他什么都没说,他一如既往的不善言辞,倒是宋安宁流着泪先笑了出来。

她松手蹲下身去,把手卡进暖气片后的窄缝里掏了掏,扯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被几层塑料袋卷套在中间的,是几张百元钞票。

宋安宁把那几张钱攥在手里,一边流着泪一边笑起来,许温和何舒舒对视了一眼,也露出笑意来。

“还好我留了一手。”

宋安宁珍惜的把钱护在手心,这是她父母的医药费,每次在紫金城打牌赢的钱,她都会藏一些在暖气片的缝隙里,分几次带走,以免像今天一样被一锅端。

何舒舒摸摸她的脑袋,“那是,你是谁,宋安宁。”

许温听了这话就笑,他的笑容很淡,但两个女孩知道,这是他很高兴才会露出的笑脸了。

何舒舒对于宋安宁在紫金城赌牌攒医药费一事仍旧不赞同,她只是和许温对视一眼,说道:“安宁,别这么做了,他们现在肯定记住你了,肯定还会找你麻烦。”

宋安宁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邓成功以及他女朋友陈洋子为首的一群混混,自己之前因为帮“坦克”逃掉了陈洋子的欺凌,已经被他们记上了一笔。

这个冬天宋安宁为了赚快钱给父亲买药铤而走险,混迹在东区各大酒吧的牌局。

她靠着出千,少量多次的赚了些钱,今天因为心急冒进被邓成功抓了个正着,是彻底把他们得罪了。

她讽刺的想,还好今晚碰着的是邓成功不是陈洋子,因为邓成功这个蠢货贵人多忘事,所以不记得还有自己这号人。

更何况他们每天都有新乐子,很快就会忘记这茬。只要自己不故意在他眼前找存在感,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如果是陈洋子,那可未必。

陈洋子是一条狡猾精明的蛇,她不会忘记任何人,即使对方根本无关紧要。

何舒舒见宋安宁低头想着,也不多劝,她声音柔和但有力,“不用担心宋叔的药费,我们会去打工赚够这笔钱,我们一起。”

许温也学着何舒舒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宋安宁的发顶,他开口说了来这后的第一句话:“我们一起。”

宋安宁笑起来,酒窝里溢出真情实感的快乐来,她也说:“好,我们一起。”

少年少女们擦着眼泪,又哭又笑的挤在窗口,紧贴在一起取暖,窗外是长川冬天不停歇的风雪。

-

2020年,黎明时分,中心市区公安局门口不远处的凉亭,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裹着旧棉被靠在廊柱上,她身下垫着的纸壳子因为雨水已经潮的软烂。

这是刘雯的母亲,她坚持要等自己女儿回来,值班的警员怎么劝也没用,她就像长在了这个靠近公安局门口的亭子里,直到见到自己的女儿才会挪根。

警员劝不动她进去休息,她担心给公安局添麻烦,只好找了一床厚被褥给她防寒。

刘母花白的头发粘在脸颊上,有一只蚂蚁爬过她那只瞎了的眼,似乎是因为痒,那几乎坏死的眼皮肌肉抽动了几下,蚂蚁受了惊,爬走不见了。

她有些茫然的睁开那只好眼,迷迷糊糊的,她发觉天亮了,亭外的天是蓝色的。

蓝色的天?

老人直起身来,揉了揉那只好眼,这次她看清了。

长川,连下了四天的大雨,停了。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她想,这也许是个好兆头,这样想着,她低头扶了下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身旁多了一个崭新黑包。

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刘母疑惑的看看四周,试探着伸手拉开黑包的拉链。

黑包很大,是防水的面料,表层还沾着一点清晨的露水,刘母拉开黑包用唯一的眼瞧了下,立刻触电般的收回手。

她无措的从地上弹起来,慌张的看向中心市区公安局的大门,又手足无措的看着包里的东西,不安预感涌上心头。

这也许不是个好兆头。

黑包裂开了它的嘴,露出它的红舌,那是满满一包的,成捆的百元钞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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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
连载中荒唐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