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苦疮

2009年的长川东区又穷又乱,楼房挤挤挨挨,布满四通八达的巷子,脚踩过的都是裂开的水泥和混着杂草的泥水。

十六岁的宋安宁推开家门进屋,她穿着有点发旧的校服,留着齐刘海,扎着马尾。

此时马尾有点歪歪扭扭的,她伸手把马尾往两边扯,拉紧了皮筋,把书包放进自己的小卧室里。

狭小的卧室铺着褐色的大理石地板,靠墙的顶上是吊顶的一排木柜,黑压压挡着光,桌上摆着一叠叠卷边的教材和试卷,还有一些彩色的千纸鹤和其他动物折纸。

客厅里的茶几跟前,坐着宋安宁的父母,茶几上摆着简单的饭菜。

家里的家具都是老式的木头,上面垫着发灰的各种形状的垫子,灯光有些昏暗,有飞虫绕着黄色的灯泡转。

宋母系着围裙,带着袖套,穿着一件旧外套,头发随意的盘在脑后,她正在给宋安宁的父亲喂饭。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吃下一口饭张大嘴巴咀嚼着,接着故意把嚼碎的饭全都一口吐出来,吐到宋母的围裙上。

他吐完就笑着摇晃起来,凳子发出刺耳的吱吱声,笑里带着恶意。

宋母叹了口气,也不生气,一边转头和女儿交代一边利落的从茶几下面抽出一条抹布,用它擦了几把围裙。

“安宁,饭菜在锅里热着,早点吃别凉了。”

她说完又舀了一勺饭送到宋父嘴巴,带着点哄小孩的意思。

“吃点吧,昂,等会晚上又饿得很。”

宋父一瞪眼,猛得一拍桌子,把头扭开嚷起来。

“去!吃吃吃就知道吃,不吃!走!不吃!”

宋安宁出了房间去厨房端了饭,一出来就看到这幅场景。

她快步走过去,把碗重重的搁在茶几上,刚想要开口说话,嘴唇却止不住的颤抖,尝试了几次才好不容易发出声音来。

“自己吃!”

宋母一边给丈夫喂饭,一边关注着女儿,瞧见宋安宁表情不对,起来倒了杯热水给她,有些担心。

“嗓子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不舒服,先喝点热水。别那么和你爸说话,他是病人......”

宋母话没说完,坐在宋安宁对面的宋父一把抓起勺子砸过来,宋母赶紧挡在宋安宁跟前护住她的脑袋,勺子砸在了宋母脑袋上。

宋母没什么反应,看见这一幕的宋安宁急的要站起来,被宋母抱着脑袋按住,她声音柔和,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小声和宋安宁耳语。

“他又不是正常人,你跟他计较什么,别惹他。”

宋母摸了摸女儿的头,又捡起勺子转头去安抚宋父。

“老宋,你看,做的你最喜欢吃的辣子炒肉,喜欢吃多吃点。”

宋安宁低着头不再说话,只是捧着水杯,嘴唇颤抖着,脸色发白。

宋母摸了摸她的额头。

“是不是感冒。”

“没事,妈......我饿了先吃饭。”

见宋母还是担心的看着自己,宋安宁不想被她看出端倪,只好喝了一口热水。

水流进口腔时,她手剧烈抖了一下,见母亲表情担心,她捏紧水杯稳住抖动的手,故作轻松的喝了好几大口水,低下头往嘴里扒饭。

“我好着的,嗯,好吃。”

宋母松了口气,抬头一看墙上挂的老旧大机械钟,赶紧解了围裙,急急忙忙的换鞋子要出门。

“八点半了,九点倒班,这几个月我去轧花厂干啊,年底之前妈多挣点钱。安宁你晚上别熬夜早点睡,把家里门锁好,你自己房间也是。”

宋安宁停下了扒饭的动作,跑到卧室去急急忙忙翻找着,找出来一个款式过时的玫红棉衣。

“轧花厂这就开工了?晚上车间冷,妈你穿厚点。”

“行,妈穿着,妈走了啊。”

宋母套上棉衣,急匆匆地出了门。

宋安宁坐在沙发上,窗外响起母亲自行车上坏了的铃随着骑动的叮当声,声音远去。

她盯着碗,嘴里的饭一直没咽下去,她终于忍不住抬起颤抖的手捂住嘴,冲进了厕所。

她冲进厕所锁上门,趴在马桶边呕吐着,水龙头的水哗哗响着,盖住了呕吐声。

她用手在龙头接了一捧水漱口,又洗了把脸,吐出一口带血的水。

撑着洗手池,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宋安宁嘴唇不断颤抖,面部肌肉痛的不断抽搐着。

她艰难地尝试伸出舌头,舌头上布满一圈圈不规则的圆形烫伤,溃烂的血肉模糊,这么看了一眼,她又干呕起来。

客厅里的宋父正歪着脑袋,在窗前坐着,他表情似笑非笑,嘴里胡乱嘟囔着听不清的内容。

他像是有点无聊了,见宋安宁去了厕所,就也追到厕所门口,大力的开始拍打起厕所的门,表情凶恶的怒骂着。

“开门!开门!兔崽子!我知道你藏着!你躲我!你躲不掉我!老子砍死你,你要死,开门!”

他瞪着眼睛一眨不眨,梗着脖子,双手大力的拍门,脑袋也一下下撞着门,大骂着脏话。

听着砰砰的砸门声,宋安宁滑坐到地上,靠着洗漱池下的柜子。

她紧紧捂住嘴,忍了一天的眼泪此时不断流出,却一点哭声都没有发出。

门外的宋父砸了一会门又觉得无聊,唱着老歌走开了,只有宋安宁一个人坐在昏暗狭小的厕所里,留着泪控制不住地打嗝。

-

几个小时前,东区中二附近居民区,废弃的公用厕所。

厕所里堆着乱七八糟的破烂杂物,没有灯,只有墙壁高处的小窗透进光,隔间是靠着半高的瓷砖墙一段段隔开的空格,没有门。

此时一群穿着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女正挤在其中,衣服上印着各种明显的大牌logo,他们围着,像沉默的人墙。

人群最中心,人影晃动,不断有巴掌声和骂声透出人墙。

人群的中心是陈洋子,她画着全妆,染着棕色的头发,马尾扎在头顶,长相精致。

她下身穿着被改的偏紧身的校裤,上身没穿校服,穿着一件看着不便宜的黑色的皮夹克。

陈洋子此时正扯着一个穿着一样校服的女孩的头发,周围几个人把女孩按在地上,她跪着被迫仰起头来,正是宋安宁。

陈洋子狠狠拽了一把宋安宁的头发,表情平淡的开口,“张嘴,聋了?”

她语气轻松,像是随口一问。

陈洋子的男朋友邓成功站她旁边。窄脸细鼻,肤色惨白,怂着肩,染着一头黄毛,眉毛也染成黄色,还剃了断眉,看着流里流气。

他听见陈洋子问话,猛的一脚踹向宋安宁的腹部,狠狠的抽了几下宋安宁的脑袋,又捏住宋安宁的脸,给了她一巴掌。

“他妈的,找打是吧,让你张嘴,张嘴,张嘴!”

他每说一句张嘴,巴掌就抽在宋安宁的脸上一次,宋安宁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捏着张开了嘴。旁边的陈洋子见状笑了一声,对周围的跟班招招手,就有人会意的点燃烟递过来,陈洋子瞧着邓成功殴打宋安宁,不紧不慢抽了几口烟。

邓成功抽痛了手,停下来呲着牙揉了揉手,讨好地看向陈洋子,“老婆?”

陈洋子帮他捏了捏手,轻声细语,“让她继续张着。”

几个跟班压紧了宋安宁,邓成功强制性地捏住她的嘴不让她闭上,宋安宁支支吾吾的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陈洋子抽了几口烟,抓着宋安宁的头发,突然把燃烧着的烟头一把按在她的舌头上。

宋安宁痛的厉害,整个人弓起身子呜咽起来,一下挣脱了邓成功的手,咳嗽着吐出烟头,眼泪和鼻涕顺着熄灭的烟头一起咳了出来。

她伸手摸到陈洋子的鞋子,近乎尖叫的大喊起来,“洋子姐,我,误会,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

邓成功不等她说完,就又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仰起头,又抽了她一巴掌捏住她的嘴。

陈洋子恍若未闻,只是抱臂,懒洋洋搭出一只手,做了个夹烟的姿势,“再点。”

宋安宁无法出声,只能无助的看着周围人又争先恐后的递过来烟给陈洋子点上,她眼珠四处转着,却想不出脱身之法。

邓成功扯着她的头发摇晃她的脑袋,“就他妈你话多。”

陈洋子吸了口烟,又把烟头按在宋安宁嘴里,虽然表情没什么波动,但终于大发慈悲多说了几句。

“我呢,又不傻,没有误会啊,别装啊,别道歉别道歉。”

她说着又从旁边接过一根新的烟,宋安宁被迫仰着头,嘴里塞着刚熄灭的烟头,呜咽着只能用嗓子发出叫声,陈洋子继续说着。

“你想不开嘛,管我的闲事,整个高二就属你嘴贱。”

邓成功帮腔道,“我们想收拾谁就收拾谁,关你屁事,还敢教那个胖妞对我们撒谎,让她偷偷跑掉,这么喜欢帮忙,你去当警察啊,去啊!你乐于助人要不替那个“坦克”被收拾?”

陈洋子又连按了两根烟头在宋安宁的舌头上,宋安宁痛的发不出声了,只是睁圆了那双本就大的眼,也不眨,只是颤抖着任由眼泪流进发里。

陈洋子把她的嘴当作烟灰缸,弹了烟灰进去,自顾自说着。

“啧,高温杀菌懂不懂,嘴贱,就得消毒,高材生,你不是成绩特别好嘛,不知道?”

“诶,上次是不是还考前几名呢,我和你说啊,这个社会学习好没用,你呢,得会做人会做事。”

邓成功秉持着给老婆当捧哏原则,也嘴不消停,“听到没!教你呢,做人,做事,有眼色。”

宋安宁痛的有点木了,她说不出话,只能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比如陈洋子这套动作真够装x,又比如邓成功应该多读点书,免得在这当陈洋子的复读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最后她想,真够痛的......

陈洋子又把烟头按进宋安宁的嘴里,摆了下手。

邓成功接收到信号,端起宋安宁的下巴合住嘴,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宋安宁含着满嘴的烟头和烟灰,呛的发晕,口鼻又被捂住无法呼吸,眼前发黑,只感觉烟灰都涌到了耳道里。

她的后颈被掐着,无法挣脱,只能隐约听见陈洋子语气平静的说着。

“下次我教人做事,你再敢管闲事,我也就再教教你。”

宋安宁眼前浮起扩散的黑斑,她正在心里暗骂再不让呼吸哪还有下次时,厕所的门被人一把推开。

邓成功吓得松开了捂住宋安宁口鼻的手,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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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
连载中荒唐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