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程霏那儿,虞新沛心里乱麻麻。混乱黏稠的思绪交织在接替的会议中,令人拼命专注,又不断抽离。
那些关于迟早成长细节的叙述,像一块块沉重的拼图,在她脑海里反复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驼背、内衣、尿壶、母亲扭曲的“点拨”……这些碎片拼凑出的,是一个她从未真正认识、或者说从未深入理解的迟早。
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意,却又在某些时刻固执退缩的迟早,她坚硬外壳下包裹的,原来是如此荒凉破碎的过往。
一个词突兀地跳进脑海——“不配得感”。
上次是谁这样形容迟早来着?好像是……嫂子。
是了,在更早之前,在她还为迟早那句“分不清是喜欢还是慕强”而愤怒不已的时候,嫂子就一针见血地点出过。
此刻,这个词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插入了锁孔,让她对迟早所有看似“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有了追溯的源头。
她再也坐不住,会议一结束就直接开车回了老宅。
这个点,晚饭刚过。老宅里弥漫开的饭菜香还未完全散去。
虞中渠正坐在客厅看新闻,见她突然回来,有些意外:“沛沛?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吃过了吗?”
“没事,我不饿。”虞新沛换鞋的动作没停,目光在客厅里搜寻:“爸,我嫂子呢?”
她没见着人,客厅地毯上只有虞新衍陪着小崽子搭积木。
“隽隽在厨房吧,要不要给你做点吃的……”虞中渠话还没说完,虞新沛已经径直朝里面走去,留下老父亲对着电视摇了摇头。
佟隽和赵雯竹刚收拾着厨房,正准备切点水果,就见虞新沛寻过来,喊了声“妈”,之后就直奔主题:“嫂子,有空吗?想跟你聊聊。”
语气带着难得的焦躁。
佟隽放下水果刀,擦了擦手:“怎么了?去书房吧。”
她连果盘都来不及端,就被虞新沛拉走了。
客厅里虞新衍抬起头,视线在妹妹和妻子之间转了个来回,挑了挑眉,继续低头陪儿子搭他的“太空堡垒”。
进了书房,虞新沛带上门,靠着门板长长吐了口气。
“怎么了这是?”佟隽给她倒了杯水,示意她坐下。
“就……还是迟早的事,我心里特别乱。”虞新沛接下水杯,凑到书桌跟前坐好,把下午程霏说的那些事,以及自己提议同居却被迟早以“需要独处空间”婉拒的情况,尽量简洁地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想靠近,又怕给她压力。”她抬起头,眼里是真切的迷茫:“我好像总在做错。”
佟隽安静听完,沉吟片刻,问:“沛沛,你觉得,在那种环境里长大,迟早学到最要紧的一件事是什么?”
虞新沛蹙眉:“看人脸色,讨好?我不需要她讨好我啊。”
“这是表面。”佟隽轻轻摇头:“更深的是,她形成一套很奇特的内循环模式:敏感认知问题演变路径——预见性焦虑——共情过载——维护体面——自我绑架——形成决策。”
她看着虞新沛,温和却直接:“小迟遇到问题,很可能首先想的不是沟通,而是高度自省,陷入复杂的内心戏,自己判断怎样对大家都好。她又太要体面了,这体面成了她挡在身前的一块板子。你以为她是懦弱退缩,其实很可能,在她自己那套想法里,她是在‘成全’。这说起来……有点像冷暴力,虽然她本意并非如此。”
虞新沛摇头,听得一知半解。
佟隽:“怎么说呢,她潜意识里,为自己设定了一套严苛的规则:我必须足够好,足够有用,足够不给人添麻烦,才可能被接纳,被允许停留。一旦她觉得自己可能不够好,或者预感自己无法持续满足别人的期望,她就会启动防御机制——提前撤退,主动离开,或者干脆拒绝把关系推到这样的进程中。”
佟隽:“这种能力会让她在工作中如鱼得水,张弛有度。但是放在感情里,你强她弱,她又太擅长预判最坏结果,逃避倾向很容易在压力下加剧。”
佟隽看着她:“而你的靠近,威胁到她赖以生存的这套‘自我绑架’的规则。她害怕在你面前暴露不够好的一面,害怕自己最终无法满足你对伴侣的期望,害怕重蹈覆辙。她的犹豫和退缩,某种程度上,不是不想要,而是不敢要,小迟被困在了自己设定的牢笼里……”
正说着书房门“叩叩”被敲响,随即,虞新衍端着个碗探头进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鸡汤馄饨。
“聊完了没?给,妈刚包的,尝尝。”他把碗放在书桌上,打量妹妹的神色,靠在书桌边,闲闲地问:“又为情所困啊虞总?”
虞新沛正烦着,没理他。
佟隽无奈看着丈夫,显然是忍不住好奇,溜达过来的。她好笑使了个眼神,没赶他出去了,也不让人火上浇油。扭头又对虞新沛说:“先吃点吧,一看这个点,你也不像吃过东西。”
虞新沛扒拉着汤勺,蔫蔫的:“没心情。”
虞新沛看着哥哥,又看看嫂子,眼下只剩个羡慕的份儿。如果迟早一直这样自我绑架,她们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佟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别急,破解这种自我绑架,没有捷径。你需要做的,不是去证明她‘配得上’,那会让她更紧张。而是让她慢慢感觉到,在你这里,她可以放松,可以犯错,可以不用时时刻刻都那么‘体面’和‘正确’。你需要用行动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样,你都不会轻易走开。这个过程需要时间,你得有耐心。”
虞新衍听了个尾巴,兴冲冲补充道:“就知道又是小迟的事,怎么又哪里搞不定了,那天我看她不挺好的吗,不过,人小迟毕竟比你小,哥提醒你一句,不能拿自己投资场上那种快准狠的作风对人家,程霄每次下班回来见我就苦哈哈的,一看就是被你训多了。你可别谈个恋爱,还犯职业病,到时候吓跑了……”
虞新沛:……
他好像又说晚了。
但听了一圈,她心里的烦躁渐渐沉淀下来。
虞新沛拿起勺子,舀了一个馄饨塞进嘴里,含糊地说:“知道了。”
虞新衍看着她那样子,笑了:“这就对了,天塌下来也得先吃饭,吃饱了,慢慢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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