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数学课,三角函数像一团乱麻。
江瞮强打精神,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着复杂的步骤,眉头却越拧越紧,仿佛要跟这难题同归于尽。
“喂,江同学,” 旁边传来压得极低的气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何宥的胳膊肘不着痕迹地碰了碰他的,“看你这架势,是要跟这辅助角公式决一死战?”
江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把写满凌乱步骤的草稿纸往他那边推了推。
何宥凑近了些,一股清爽的皂角香若有似无地萦绕过来。
“啧,”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辅助角不是这么用的。看,设个元…”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纸上快速移动,笔迹潇洒流畅。思路清晰,三两下就把江瞮绕了半天的死结解开了。
“搞定!” 何宥写完最后一步,得意地挑眉,指尖在答案上轻轻一点,然后……顺势就捏住了江瞳放在桌面上、因专注解题而微微蜷起的手指,动作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
江瞮猛地一僵,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像火星溅落皮肤,瞬间点燃一片燎原之势。他触电般想抽回手,脸颊发烫。
“怎么样,何老师教得好不好?” 何宥非但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些,身体更凑近,几乎要越过那条无形的“三八线”,压低的声音里满是戏谑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叫声‘老师’来听听?”
手腕被整个握住,那温度清晰得烙在皮肤上。何宥靠得太近了,近得江瞮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下的小片阴影,能感受到他身上勃发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热度。江瞮的心跳彻底失控,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
砰!!!
又一声沉重到令人牙酸的闷响,将那些温暖明亮的碎片瞬间击得粉碎。
梦境粗暴地将他拖回冰冷、绝望、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小树林。
何宥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力竭,而是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压垮了他。他的脸深深埋进微微颤抖的双臂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着。
压抑的呜咽声,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他埋首的地方传来,比刚才的砸树声更令人心碎。
“为……为什么是他……
“都完了……”
话语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江瞳的耳膜!
这模糊的低语,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江瞮混乱的意识里激起惊涛骇浪。
是谁?逼他?什么完了?巨大的疑问裹挟着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冲上去的念头,在这突如其来的、指向不明的指控和更深沉的绝望面前,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那双空洞枯井般的眼睛,似乎无意识地扫过他藏身的树影方向。仅仅是这一瞥,江瞳感到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头顶,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一股寒意爬上脚踝,并非来自晚风,而是记忆深渊——初中那个弥漫绝望的厕所角落,如同恶鬼与何宥的身影重叠!
何宥周身狂暴绝望的戾气,像极了当年施暴者身上的“毁灭”气息!一堵无形死墙将他挡在外面:靠近即毁灭!
虚无的剧痛如此熟悉而强烈!被围堵在冰冷瓷砖墙角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喉咙!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骨髓,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灭顶的羞耻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借着身体这突如其来的、源自记忆深处的剧痛,凶猛地冲垮了他用无数个日夜勉强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堤坝!
“我会像那些人一样对我……”
“我的靠近只会让他更愤怒、更厌恶……”
“我只会带来厄运……我是灾星……”
“看!他现在的痛苦……是不是也是因为我?是不是……又是我引来的厄运?!”
这些早已被死死封存的恐惧和自我厌弃,咆哮着冲出牢笼,巨大的恐惧像冰冷毒藤缠紧四肢百骸,将他钉死原地。
冲上去的勇气?
早已被这滔天的、源自自身最深处黑暗的恐惧碾得粉碎,连渣滓都不剩。
江瞮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冲撞,像是要破膛而出,剧烈的跳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擂鼓。
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额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深水里挣扎上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肺部灼烧般的疼痛。
黑暗中,他痉挛般抓住左手腕——梦中被何宥攥住的地方。皮肤似残留灼热,与冰冷汗水形成讽刺对比。他用力摩挲,像要擦掉烙印,又像确认活着。
“嗡——嗡——”
洗衣机的滚筒依旧在隔壁不知疲倦地转动,发出沉闷的、规律性的低鸣。
洗得掉吗?
洗得掉西装上沾染的餐厅香氛和雪松烟草味吗?
洗得掉指尖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吗?
洗得掉……烙印在灵魂深处、混合着腐叶、酒精、血腥和冰冷瓷砖气息的噩梦吗?
浓重的黑暗包裹着他,窒息般的压迫感挥之不去。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火烧火燎。他需要水。
他几乎是跌撞着下床,脚步虚浮地推开卧室门,将自己投入客厅更广阔的黑暗中。摸索着走向厨房的方向。
客厅传来轻微的钥匙转动声,接着是门被小心推开的声音。一阵带着夜晚凉气的风涌了进来,伴随着一个年轻又带着点熬夜后沙哑的嗓音:
“咦?江哥?还没睡?灯也不开,坐这儿当沉思者呢?” 江瞮的合租对象白草生手里拎着一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塑料袋,正站在玄关处换鞋。他顺手按亮了玄关处的小灯,暖黄的光晕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清晰地映照出正僵在客厅中央、准备去厨房的江瞮。
他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息,“……你脸色好差,做噩梦了?”
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江瞮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只发出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闷哼。
窗外城市灯火微弱。洗衣机固执轰鸣,白草生放包的窸窣声构成虚假日常。
江瞮的世界里,只有铅灰树林、绝望呜咽、模糊指控,以及手腕上滚烫又冰冷的幻痛,无声尖叫。
第二章我重新更改了一下,对于戏份前挪的白草生,我在这里介绍一下(后文也会介绍),他是白姐的亲弟弟,是天文系的大学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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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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