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打饭的时候,同桌让我排在他后面,阿姨看到我,果然开始手抖。
我看着自己的两三块小排,再看一眼他餐盘里满满当当冒尖的排骨,当场就要发作,被同桌按住了。
他走上前来,对打饭阿姨道:
“阿姨您好,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也是要长身体的,能不能多给她打一点?”
阿姨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
“哎呀,女孩子吃不了多少的,我也有闺女,我知道的,她天天嚷着要减肥,爱美得很。”
“您的女儿不代表所有的女孩子,爱美是她的选择,不是所有女孩子的。”同桌说到这里时,语气还是很和气的。
“你年纪小,还不懂,女孩子就是要瘦一点才好看。”
阿姨依然不让步,甚至挥了挥手,让他别挡着其他人打饭。
同桌闻言,接过我手上的餐盘,把他的餐盘换给我。
阿姨看了一眼,撇嘴,没说什么。
下一秒,我的餐盘就到了阿姨脸上。
我震惊地看着同桌的操作,和周围的一群人一起后退了一步——我是怕汤水溅到我身上。
“哎呀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这样!你还有没有礼貌!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阿姨连忙后撤一大步,手忙脚乱地清理脸上和胸口的饭菜,边清理边骂。
“阿姨,尊重是相互的。您不尊重我的妹妹,我也不会尊重您。”同桌说话的语速依然不疾不徐,牵着我的手往外走,“去其他窗口看看。”
另一个窗口的阿姨旁观了全程,默不作声地给我的餐盘满上了。
同桌对她勾唇微笑:
“谢谢阿姨。”
那个阿姨都没敢跟他对视。
等找到座位坐下吃饭,我依然是震惊的:
“胖虎,你太刚了啊,就不怕吃处分吗?”
“如果吃处分能整顿食堂,那我无所谓。不过学校大概率不会处分我。”同桌又给我夹了一块他的排骨,“他们还需要我给他们撑门面。”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
“灵灵,你不要学我。”
我有些生气,并且拒收了他的排骨:
“你是说我成绩吊车尾,他们处分起我没压力咯?”
他眉眼微弯,将排骨绕了个圈放进我盘子里,柔声道:
“我怕弄脏你的衣服。”
……
【我不知道周驰为什么要盯上我。
我已经答应他,不把他的秘密说出去了。
可他似乎觉得他有把柄在我手里,我也一定要交一个把柄给他,才算公平。
我求口口口和我一起放学回家的时候,他神色动摇一瞬,接着又冷淡地皱起眉头:
“多大的人了,自己回家还不会吗?”
我想告诉他,周驰他们对我的纠缠。
想告诉他,周驰手上有枪,是我无意间发现的。
但想到枪,我不禁打了个哆嗦。
周驰说,如果我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就弄死我。
以他爸爸的钞能力,我会死得悄无声息。
我不敢说。
口口口转身,在我以为他要走的时候,丢下一句:
“放学之后你先在教室里做作业,等八点钟补习班结束了,我来接你。”
我松了口气。
口口口虽然有的时候说话很难听,但有个优点就是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
而且他对我尽管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大多数时间是不闻不问的放养状态,把我当空气。
“那我等你。”我对着他的背影扬起笑脸,偷偷补了句,“哥哥。”
他脚步隐约踉跄一瞬。
哦,对。
他不许我叫他哥哥。
他不承认我是他的妹妹。
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据说是四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
我只隐约记得那场高烧之前,他对我好像还挺好的。
但是在我爸妈收养了他之后,他就冷淡起来。
可能这就是男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觉得寄人篱下吧。
不过他的成绩很给我爸妈长脸,是学校荣誉榜的常客,而我就是他的对照组,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其实以他的成绩,完全可以去上县里的高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他手抖,填报的时候,还是选了池镇高中,把日日夜夜翘首以盼把他接走的县里老师气了个半死。
我觉得,以他的条件,完全没必要自卑。
他可以对我再好一点的,我又不会跟他抢爸妈的爱。
我甚至希望我爸妈能多爱他一点。
他很小就没了爸妈,好可怜的。
我愿意把我爸妈分给他一半。
后来我想了想,做人不能要求太多,比如要求他既优秀又对我好。
毕竟我是个猪脑子,将来长大了肯定也不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他在我身上花时间还不如多刷几套题。
至少,他现在对我的态度已经缓和许多了。
尽管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不爱搭理我,不会跟我说太多话,但像这种接我放学的小事,只要我求一求他,他多半还是会答应。
嘿嘿。
……
夕阳一点一点偏移。
快到八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窗外树影摇曳,打在装了铁栏杆的窗户上,沙沙作响。
我坐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有些发怵。
这里好空旷,好安静。
之前来关门的门卫大爷问我为什么还不走,我说在等哥哥,他嘟囔了一句什么就离开了。
我觉得应该是“走的时候记得关灯关门”。
我低头继续做题,把不会的圈出来,打算之后厚着脸皮问口口口。
他今天答应陪我一起回家,我顺势问他几道题目,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了吧?
我记得他这种性格,在动漫中被称作冰山。
直球克冰山,只要我打直球,他就一定会答应教我的!
教室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我开始收拾文具,打算跟口口口回家。
抬头,看到的是以周驰为首的几个不良少年。
脑袋轰然炸响,喉咙干涩,我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握紧文具盒里的圆规。
周驰一步步走近,前门和后门都有人去堵住。
他说:
“我在你回家路上等了好久,口口口,你这么晚还不回去,是在邀请我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握紧圆规,手指发颤,“我哥哥马上来接我。”
“你说口口口?他忙着上补习班,哪有空鸟你?你在这等到明天他都不会来!”
他没有停下脚步,我步步后退,贴到墙面上,侧头去看逃跑路线时,已经被他掐住下巴。
他抓住我藏在身后、握着圆规的手,高高举起,讽刺一笑:
“就知道你这小妞鬼主意多得很,带刺呢?真合我胃口!”
圆规被他掷到地上,我看向他身后,大声呼救:
“救命——!哥哥救我!”
他分神去看,我挣开他的手掌,刚要逃跑,又被他揪住头发,一把拽回去:
“敢骗我?”
撕拉一声,裂帛清脆。
哥哥!哥哥——!
哥哥救我,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我嗓音嘶哑,大声呼救,尽一切努力去反抗,踢打他,撕咬他,但是手脚被按住,嘴里被塞上布条,课桌冰凉,书本被扫到地上。
人多势众。
精疲力尽。
哥哥,哥哥……
呜呜呜哥哥救我……
我没了尖叫的力气,刺眼白炽灯在泪眼中摇晃,周驰伏在我身上,似乎觉得难以继续,狠狠拍了我一下:
“放松点!妈的!”
我呜咽出声,浑身都在发抖,泪光中,视线掠过周驰正在用力的腰腹,隐约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哥救我!
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眼角,我向着那个身影颤抖着伸出手,却听到他说:
“你们完事了没有?可以请你们出去了。”
手指僵在半空。
……
我身上披着口口口的外套,木然坐在卧室床沿,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他递给我两片药,我垂着眼,沉默着接过来,手指还在发抖,药片掉在了地上,我想弯腰,但是很疼。
他蹲下身捡起来递给我,我默不作声地仰头吞下,又灌了一口水。
很恶心,想吐。
但是吐不出来。
为了等口口口,我晚饭都没吃。
我人坐在这里,但是灵魂不知飘去了何方。
也许我早就死了吧。
我看到电视上,遇到这种事的女孩子一般都会放声大哭,或者扑到亲近的人怀里。
可我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口口口也不是我亲近的人——我们关系算不上好。
所以我只是木然地坐在这里。
我还能怎么办呢。
寻死觅活?
凭什么?
就算我真的这么做了,又有谁会心疼我?
该遭到报应的人,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件事可以跟谁讲。
但我知道,决不能被打倒。
所以我现在最好赶紧躺下睡觉,让身体好好休息。
口口口接过水杯,在我躺下时,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了。
就好像今晚什么都没发生。
……
那一晚过后,口口口更加不爱搭理我了。
可能是觉得,我给他添麻烦了吧。
又或者只是觉得,我给他丢人了。
周驰好像终于如愿以偿,发现了拿捏我的办法,三不五时就要约我出去兜风,就算是平时下课,也喜欢找机会堵我。
我现在开始庆幸,平时住校,女寝他也进不来。
所以只要我下课之后躲进宿舍,他就奈何不了我。
但周五晚上我是要回家的。
这周五,我一整天都在思考用什么借口跟爸妈说周末不回家,换了七八个借口都不满意。
快放学的时候,我正在埋头做题,身边忽然站了一个人,而且站了好几秒都不走。
我抬头看去,是背着书包的口口口。
他垂下眼,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单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按在我的橡皮上,指节修长,在我愣神的功夫,已经把橡皮扔进文具盒里:
“走,回家。”
我呆了半晌,结结巴巴地问他:
“你,你补习班呢?”
“退了。”
他说。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口口口,主动说,要和我一起回家。
他的脸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还是这么冷。
我低下头,嗫嚅道:
“我,我这周末不回家。”
“你确定?”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点头。
他又在我身旁站了几秒,转身离开了。
——《无名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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