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言重了,伯父伯母不过是看在我早逝的父亲份上,才勉强收留我。姐姐才是家中的嫡女,才是伯父心尖上的明珠……”
岂料她还没说完,就忽然被薛沁打断。
“妹妹这话好没道理,”薛沁捂着胸口,痛心疾首,“我知道你一向多思多想,可是问问国公府上下,谁不当你是嫡出的小姐?纵使如今国公府败落,父亲与兄长弟弟们尽数赴了黄泉,你也不能为了与他们甩清干系,便如此漠视父亲母亲旧日里对你的疼爱啊!”
薛汐傻了眼,万万没想到薛沁会忽然来这么一出。
她急忙辩解:“姐姐误会了,养育之恩万万不敢忘,我并不是那意思。”
薛沁却没给她继续发挥的机会,幽幽道:“二妹,我生母早逝,这些年来继母薄待,全靠你在中间周旋,继母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对我念几分情。如今继母与三妹也不知道在那地界儿受着怎样的磨难,咱们两人,总要好好活着好好向前看……”
屋外的人渐渐远去,薛沁余光瞥到,松了口气。
薛汐却是心头一阵憋屈。
这算什么?以后自己和国公府的联系便甩不脱了,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拖累!
薛汐气闷,不太想理会这一根筋的堂姐,懒懒道:“毕竟是姐姐的大婚之夜,姐姐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如今已好多了。”
薛沁目的达成,也懒得再应付她,便顺势起身告辞。
出了屋子,月露倒是还在外面等着,走开几步后才悄悄告诉她:“少夫人,刚刚姑娘过来了。”
薛沁点点头。
天已经彻底黑了,没有白日里那么燥热。
她回了屋子,屋中一片漆黑,宋策并不在。
月露小心翼翼觑着她的神色:“少夫人,少爷回书房去了。”
“没事的,”薛沁看月露仿佛比她还难受的样子,哭笑不得地安慰,“你去伺候你们姑娘吧,我这就准备安歇了。”
“对了,”看月露要走了,她又补充了一句,“让蒹葭明早再过来侍候吧,今夜便不用来了。”
而宋竺却也没有回自己房间,从客房外偷偷摸摸离开后,她便径直去了书房寻宋策。
“哥哥,我刚刚去听了,她们倒也没密谋什么坏事情。”
宋策听见这一句便先皱起眉头:“你这像什么话?怎可如此鬼祟?若真的想知道,你便光明正大敲门进去就是了。若觉得不便,就更不该去。”
宋竺有些委屈,她还不是担心这姐妹二人不安生,再给哥哥添麻烦嘛。
她撅着嘴,却还是把自己听来的话原样学了一遍。
“这姐妹二人倒真是奇怪,”说着说着宋竺也不委屈了,而是好奇,“按理说这薛沁才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薛汐不过是二房的姑娘。怎的听起来,薛汐倒像是比薛沁更得宠些?”
宋策无意议论别人的家事,自己翻着书页,充耳不闻。
宋竺却是越说越起劲:“哥哥,你说薛沁想方设法嫁给你,不就是为了逃脱国公府吗,怎的今日听她说起来,倒像是还对薛家人念念不忘,还担心她继母和妹妹呢。不是说她继母对她并不好吗……”
宋策翻书的手顿了一下,淡淡道:“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倒是没想到这薛沁竟是心胸如此宽广之人。
宋策想得少,宋竺同为女子,则是多了一重思量。
“说起来这薛沁也是可怜,说不准就是自小在家中不受重视,虽为嫡长女,却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争也争不到,才会多了这许多算计……”
宋策再度皱眉:“别人的家事,你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宋竺噎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宋策:“那怎么算别人,如今也是你的妻子了。”
宋策淡淡的:“既然知道她已嫁与你兄长,你又直呼她的名字?”
宋竺这次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她愤愤跺了一下脚:“我不跟你说了,好心当作驴肝肺。”
宋竺离去后,宋策手中的书却是久久没有再翻过一页。
从小不受关心,所以什么都要靠自己去争,才会多了许多算计吗?
他有片刻的迷茫。
薛沁算计他,算计了这门亲事,他是知道的。
她所求不过是保住性命和尊严,或许,只是保住性命。从她与他同卧那张榻上开始,尊严便也是抛开不要的。
与此相比,他失去的,不过是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罢了。
只当是救人一命,为自己积德吧。
说到底,无论自己当时是否清醒,做过的事情便都该负责到底。
宋策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中的书卷上。
而薛沁这一头刚刚宽去外衣,毫无形象地一头倒在床榻上,耳边便传来系统的提醒:“恭喜宿主,男主好感度加一,宿主当前存活时长为十四个时辰。”
距离她穿越而来差不多刚过去一个时辰,这样说起来,如今的宋策对她的好感度每加一,她便能续命十个时辰?
一天的时间都不到,这系统也太抠搜了。
薛沁抱怨了两句,系统却沉默下去。
她气鼓鼓地翻了个身,安慰自己:还好,最起码不用担心明早眼睛一睁就直接挂了,又能多活一天了。
带着对现代生活的满腔怀念,薛沁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她倒是一夜好梦,而住在她对面的薛汐,则是一夜未眠。
她翻来覆去地想自己接下来的出路。
薛家二房绝了后,母亲改嫁后倒是也派人来寻过她,但是当时她在国公府如鱼得水,母亲却只嫁了个七品小官,她才不愿自降身份去投奔呢。
凭着国公府的门第,以后她自然能嫁得高门大户,一辈子荣华富贵。
为着自己的前途,她这许多年来小心翼翼地讨好大伯和那位续弦的国公夫人,十年来从不曾与母亲有过一点联络。便是母亲送来的东西,她也当着来人的面通通丢弃,以显示自己的决心。
可是谁能想到一朝大厦倾覆,她不仅受不了庇护,反倒要被连累,险些丢了性命。
当初事情做得太绝,她现在去寻母亲,母亲八成是不肯再认她了。
她唯一的出路,便是在宋策身上。
幸而薛国公死之前还有点良心,逼着薛沁将她带进了宋家。
只要抓住了宋策,她便还有翻身的可能。
就算是薛国公当初不也说,宋策绝非池中之物,迟早能一飞腾天吗?
薛汐心中嫉妒,凭什么唯一的活命机会,却被薛沁抓在了手中?她有哪里比得过自己?
不过就是仗着一张脸长得娇俏些罢了,竟然这样不要脸,自己算计亲事。不过也好,若不是她这样豁出清白都不要,自己也没有逃出魔窟的机会。
不过如今薛沁的作用已经完成了,有个什么由头,能让她彻底消失在宋家,而自己顺理成章顶替她的位置就好了。
想到宋策,薛汐心中又是一阵希冀。
若是回到之前还在国公府当二小姐的日子,她是万万看不上宋策这样的身世。可是如今虎落平阳,宋策倒成了她的奢望。
小门小户出来的读书人能有什么算计?被薛沁一杯酒下肚都能哄到床上去,只要她略施小计,定然也会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自小,整个国公府的人都是更喜欢她这个堂小姐,而非薛沁这个嫡小姐。到了宋家,薛沁也别想争得过她。
薛汐谋划了一夜,等心中一个连串的计谋成型,屋外忽然传来鸡鸣声。
薛汐蹙起眉头,这宋家当真是太穷了,住在这京郊荒野,不远处便是村落。一天到晚听到的不是鸡鸣声就是狗叫声,一点都不文雅,哪里比得上国公府的丝竹管弦?
等她取代了薛沁,定然要督促着宋策早日上进,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回到皇城边去住!
那里,才是属于她薛汐的战场。
她心中满是踌躇壮志,却冷不防忽然有人敲门,紧跟着响起的,是她如今最讨厌的那个人的声音。
“二妹,你醒了吗?我昨夜一直在担心你,想来看看你好些了吗?”
薛汐心中不耐,看什么看?
她现在不需要薛沁来看她,需要的是宋策!
“我已经大好了,姐姐不必忧心。我还没梳洗,不方便,姐姐先请回去吧,妹妹过会儿再去拜见。”
薛沁小心翼翼瞥了下身后宋策的神情,忐忑道:“二妹昨夜的确是咳嗽连连,人苍白得都没血色了,我才去麻烦郎君……”
她一大早便去书房敲门,求宋策为薛汐请郎中。
没办法,她如今一穷二白,浑身上下都拿不出一个铜板,要花钱的事情自然是要找宋策。
好在宋策也不算太抠搜,听她说完后便答应一起来看看薛汐,然后去请郎中。
可是此时听着薛汐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有显而易见的敷衍,宋策脸色又不好看了。这姐妹二人什么意思,把他当猴耍?他看起来这么好骗?
“既然令妹安然无恙,我看你也不用多花心思了,安生回去歇歇吧。”
就差直接说她吃饱没事干了!
薛沁面上尴尬不已,心中却偷笑。照这个走势下去,薛汐再想像原书中那般作妖,怕是行不通了。
宋策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薛汐在屋中敏锐地捕捉到了男子的声音,当即面色就是一僵。
宋策怎么会来?
她暗道糟糕,却也很快做出反应。
薛沁刚要带着一脸冷淡的宋策离去,便听到身后“吱呀”一声。
她回头,就看到薛汐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帕子捂着嘴,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宋策跟着停下来,回头去看,心中却隐隐不耐。
国公府的教养当真堪忧,这姐妹二人皆是满脑子算计。
他懒得再去看薛汐这副唱念做打的模样,转身就要离去。
薛汐见状,急忙喊了一声:“宋公子……姐夫……”
薛沁被她软绵绵的嗓子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强忍着不适微笑看着。
薛汐见宋策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心中一急,咬牙便往地上倒去。
“哎呦……”
薛沁感叹她的决心,很配合地过去扶了一把。
没办法,薛汐要树立娇弱人设,她也得树立长姐形象,各取所需,一起演好这出戏吧。
薛汐没成想过来扶她的竟然是薛沁,而不是宋策,当即便心中厌恶,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薛沁的手。
薛沁倒是非常识趣,立马微不可察地后撤半步。
然后薛汐就在她“惊慌”的目光中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薛汐为了演得逼真些,这一下是实打实地摔倒,她大概是没料到世上竟然真的有宋策这样丝毫不怜香惜玉的人,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捂着胳膊发出阵阵痛呼。
这下不是装的了。
薛沁挑眉,掩去笑意,大惊失色地扑上去:“二妹!”
身后“咚”的一声,即便是凉薄如宋策,也没办法忽视了。
他回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这姐妹二人,叹道:“我去请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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