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从陆泽身后探出头问。
只要跟陆执行在一块,他总能看到死亡,现在渐渐也没那么怕了。
虽然有点不太好,但是他确实觉得乔是他见过死的最快最干脆的。
他看着地上的人观察,脑袋突然被一只手握住推开,他忍不住皱眉看向动手的人。
然而陆执行没分他半个眼神,神情冷漠,和刚刚访谈时完全不一样。
江州突然发觉,这人刚刚谈话时对他的态度竟然还算温和。他老实地缩回去没吭声。
陆泽也没有回答他,转身看向门外接通通讯。
“通知原居住区住户,到临时庇护所领取预防药。”
江州也看向门外。
时间不算太晚,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有人闹事的缘故,现在几个帐篷门口都站着执行官和士兵防守,有人想出来透气也被制止。
这条街原先的住户这两天都闭门不出,乍一看好像只有他们这些人在。不过江州听弗兰克先生说过,西街不是正经地方,在这里做生意的人又不傻,怎么可能当着执行官和军方的面违法乱纪。
这两天弗兰克先生陆续处决了不少人,西街的人看到后更不可能出来给自己惹事。
“药物备好,一起发下去,留待观察的异感者同样发。”江州听陆执行吩咐道。
通讯那头的人嘟嘟囔囔说了什么,他的调调有些熟悉,似乎在抱怨研究院的某个决定,语气里有些委屈。
江州注意到陆执行紧抿着唇似乎想安抚下属,然而几秒后开口却道:“听从指挥,做你的事。”
没有感情全是敷衍。
通讯那头的人也在等他老大的安慰,闻言沉默一瞬,更委屈了,“老大,您是人吗?”
瞄了一眼陆执行的表情,江州将目光移向门外忍不住笑了一下。
街道转角传来车鸣声,大巴车一辆接一辆驶来,车灯在夜色里太过晃眼,屋外的执行官和士兵都抬手挡住眼睛。车子传来熄火声后,陆执行重新坐到沙发上。
“三个小时。”
嗯?
江州闻言抬头,只见陆泽打开全息屏,拍手操纵将整个全息屏放大到极限,直到整个屏幕碰到墙面才停下。
就算背对着屏幕,江州也看得出那是处决系统的界面。
那上面一排排处决键全都变红,处决键上面照片里的人或微笑或严肃,但无一例外看着镜头,无一例外看着屏幕外决定他们命运的人。
江州抿唇慢慢走到陆执行身后,蓝色的眼睛从全息屏的满屏红光转移至身前人的背影。
他不知道陆执行看到这些在想什么,或许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界面,但江州看着照片上的眼睛,感觉自己在被他们审视,从心底生出无法忽视的恐惧。
“他们都要受处决吗?”他忍不住问。
陆泽转指环的手顿了一下,转眼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瞳孔掩盖着情绪,随即又回过头缩小屏幕,声音平静道:“这次不用。”
“老大,老大你还听着吗?”通讯那头压着声音说,“药发完了。卫上校安排人在帐篷外放置了催眠瓦斯,等药效发作就启动。是否现在通知西街南街住户准备撤离?”
“现在通知。”
“是。”
江州转头看向外面。通知其他人撤离……难怪这次不用处决。
帐篷里的人,他们真的被放弃了。
他看不懂垭值曲线的图像,不清楚这些人的感染情况如何,也不明白执行官是怎么做出的判断和决定。可是那是上千名同伴的生命,是怎样危险的情况才能这么轻易就选择牺牲他们。
他走到窗边,外面灯光昏暗月色斑驳,一阵阵海风呜咽吹过。
穿着研究院工作制服的司机从车上下来,为首那位在不远处与卫上校交谈。他们站在旧人类聚集的帐篷外,司机指指帐篷又指指车,神色急切却不敢大声说话,憋的整张脸通红。
多安静的夜晚,江州想,如果博士在他身边就好了。他才刚刚适应一点诺亚城的生活,这次的事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陆泽,南区码头船已经到了,要不让旧人类先离开。”屋子里响起卫上校的声音,江州手扶着床沿,隔着窗户看到卫耘按着手环看向他这里。
一回头,陆执行正好走过来站他身后,他没有防备,直接撞到陆泽胸口,脚下一绊没站稳,条件反射抓住伸过来的手臂,全身重量都挂到了对方身上。
“笨手笨脚。”陆泽单手扶起他,随意说了一句。
江州没反驳。知道执行长先生现在要和卫上校说话,他很有眼力见地想让开窗口的位置,结果一走一绊,又往前摔过去。
同样的手臂差不多的姿势,只不过更没有防备,完全在意料之外……所以这回,他是让人拦腰接住的。
“啧。”
“……对不起。”他站直身诚恳道歉。道完再次迈开步子要走,然后再次绊倒,第三次被接住。
“…………”
有一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它叫沉默。
“我说两位,注意场合和时机行吗?”卫上校在通讯那头敲了敲手环出声提醒。
而这边
“故意的还是成心的?”陆泽凉飕飕地问。
可能绊了两次把脑子的插销给拔了,江州话不过脑条件反射地反问道:“这两个词,它们有区别吗?”
“……”
这条件反射疯了。
江州说完就感觉空气凝固一秒。他没敢抬头,扶着腰上那条手臂默默站稳,再次尝试往前走,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明显的笑。
这声短暂的笑介于“呵”和“哼”之间,如果不是其中笑话人的成分太过明显,其实还挺好听的。
然而被笑话的人没空欣赏,江州只愣了一秒就又要走,但他的腿根本不听指挥,眼看又要摔,腰上突然一紧,他整个人原地腾空。
陆执行看不下去,直接单手搂着他的腰托起他,一下给他架起来放到了窗边的椅子上。
做完一切,陆执行在卫耘上校略显震惊的目光中淡淡回身,淡定道:“可以让旧人类先上车,但要等新人类药效发挥作用后再发车往码头。”
“……有必要吗?”
两个长官隔着窗户对视着。
他们心里都明白,选择放弃这些新人类,无论他们有没有注意到旧人类已经离开,分配新住所只是善意的谎言,他们已经吃下药,不久就会丧失行动能力昏睡过去,根本无力反抗。
现在不让他们发现,是因为人性的慈悲和宽慰的心理,希望这些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可以在平静和希望中温和的度过,也是给隐瞒这一事实的知情人心理安慰。
江州的手放在自己腿上,眼睛微微转动,安静地注视着陆泽,他听到这人低沉的嗓音闷闷地说:“我无所谓。但切身执行这项任务的不只有我。”
看出他现在没空管他,江州不动声色地转动椅子换了个方向,背对着陆执行掀起裤腿。
他两条腿上的白色鳞皱在灯光下朦胧银晕,清薄晶莹地闪烁。没有衣服阻隔后它们自己不自觉地想靠拢合并,江州赶紧伸手挡住。
他觉得奇怪,他又没有沾到水,腿上也没有受伤,化尾的本能不该出现。
他余光瞥见陆泽看着窗外,旧人类已经开始上车,隐约还能听见脚步声。
他放下裤腿靠在椅背上,尝试抬起右腿,然而腿一抬起来就往左边靠拢,他根本控制不住。他又尝试左腿,结果也是一样。他皱着眉盯着两条不听话的腿想了想,同时抬起它们。
这回倒是成功了……但是天奶奶,他以后总不能蹦着走路吧!
他眯起眼睛,专心致志地尝试将腿分开,然而没有半点用,努力半天的结果就是两个脚扑棱扑棱的。
他一生气,更努力地尝试,然后脚扑棱的更欢了。
“那条鱼跟你有什么仇,至于你这么针对它?”
身后陆执行冷不丁开口吓人,江州一惊猛地放下腿,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转过来。”陆执行又命令了。
江州迅速瞄了眼刚刚他脚抬起的位置,那对面恰好对着吧台拐角,店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围着吧台挂了一圈毛绒玩偶。他脚抬起的位置真对着一个圆滚滚的粉色大眼鱼,它还应景的圆着嘴,乍一看真像被欺负了似的。
江州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刚刚动作幅度并不大,而且他的身体挡着,陆执行应该没有看到他腿上的鳞皱。
于是他扶着椅子,听话地慢慢转过来。
“腿怎么回事,能走吗?”陆泽抱着胸低下头垂眼问。
江州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微愣一下,抿着唇和他对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屋外有人吹了声口哨,紧接着陆泽手环通讯里汇报道:“催眠瓦斯开始释放,一分钟后生效,老大我通知西街南街原住户了嗷。”
“嗯。”陆泽简单回应一声,眼神从江州的腿移到他明显心虚的脸,“说话。”
“……”
江州看出来了,这人确实没看到他腿上的鳞皱,但是看出他腿有毛病了。况且他确实走不了,撒谎根本没用。
“走不了。”他蓝色的眼睛直视着监护人先生,诚实又诚恳地说,“但是需要的话,我可以蹦。”
监护人先生垂眼和他对视着,良久竟然弯眼笑了一下,说:“监护人手册要求,监护人对监护对象的身体状况有直接责任。”
“……”江州一时愣住。
博士说过,总是凶巴巴的人一旦笑起来总是很有魅力,尤其这人本来就好看的情况下。
江州现在深有体会,他眨眨眼回神问:“所以……”
监护人先生弯下腰看了他一眼,江州呼吸一滞,随即身体随椅子一起转了个圈,背后一紧,仰面四十五度倾倒。
“抓紧。”
监护人先生就这样随性,在众目睽睽下用滑轮椅把他拖了出去。
此时此刻,江州没有发觉任何不妥,相反,他还觉得他这位监护人先生行事稳重有分寸。他怀着感激的心被拖到末尾的车门,被交给那里的司机弗兰克先生。
“到中心城后来找我。”监护人先生嘱咐了一句,随后忽视弗兰克的怒目眼瞪和将将爆出口的“你妹的禽兽啊”抽身离开。
江州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随后扶着椅子站起来,回头叫道:“弗兰克先生?”
弗兰克如梦初醒,一把握住他的肩:“孩儿,他把你怎么了!?”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还是想解释一下,异感者可以直接理解为丧尸嗷~
(因为我个人不喜欢丧尸这个词,所以不想用这个词称呼[闭嘴]而且我感觉这个词也有一种将感染者排除在人类大群体之外的隔阂感,这和执行官与研究院的本意不相符,也和那些感染者他们家人的情感不符。)
ps(给自己留个标记):猜猜看博士说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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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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