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姜看他这样不由有些感慨,就连一国之君也不能随心所欲。
赢则见她如此反倒哈哈一笑,岔开话来:“今日如何?这几日寡人繁忙,总将你留在兴乐宫。在秦宫可还习惯?”
“有王上照拂,自然一切都好。”骊姜抬头微笑,“只是今日早些时候渭阳君遣人送了些珠玉......?”
赢则听了冷笑一声道:“你收着就是。”
“还有就是,渭阳君让婢子问王上的意思,府上的舞姬乐师们是否要一并召进宫中?”
“他不是要送他们去楚国吗?”赢则皱眉。
“据婢子所知,乐师舞姬们大多并不想去。”
“楚宫不好吗?人杰地灵。”赢则皮笑肉不笑地问。他明明知道这是赢章有意表明态度,然而还是心中不快。
骊姜见他如此,只好放软了语气道:“楚地灵秀,只是乐师舞姬们十之六七都是赵人,如今赵国楚国交恶,他们也不会好过的。”
“如果让他们进秦宫呢?这些赵人还乐意吗?”
“这......这自然。婢子在赵国时,听说赵国百姓都很羡慕秦国强大,律政清明,国民富庶。”她讨好地笑了笑,眼神认真而恳切,“只是,他们大多还有家人在赵。婢子觉得秦王您向来心软慈悲,体恤百姓。可否就放他们归家去?”
说完,双手交叠,认真地向他一拜。
“寡人知道了。”秦王看她如此,心有不忍,随口应了。
末阳宫里。
数十盆兰花分列在宫殿外间廊下,两名小宫女正细致地擦拭着翠绿的叶片,一片接一片。
内间,王后华宣正单手支额坐在案前听大宫女竹茹回话。
“王后,渭阳君遣人送来不少珍奇之物,说是为了前日的事情,请王后不要怪罪。”
华宣闭着双眼点点头,示意她自己在听。
“他说那胡姬原是要送去楚国,是王上去渭阳府时看上了,执意要留。渭阳君说,他虽不能违逆却心中惶恐,这才遣人进宫向王后请罪。”
华宣睁开眼睛摇摇头,嗤笑一声,站起身来。
竹茹一边伸手去扶她起身一边忿忿说道:“娘娘,听说那女子那日在渭阳君府上借献舞大行狐媚之事,这才被王上带回宫了。只是她自进宫以来,一直留宿在兴乐宫,王上还为此拒绝都柯先生的求见,这也太不合规矩了吧?”
“竹茹,不可妄议。”华宣轻声责备,语气却并无恼意,“一个胡姬而已,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廊下。竹茹侍立在一旁。
华宣立在一盆开得正好的兰花前,伸手轻拂过淡黄色的花瓣。
细细地看了一会儿,她招招手。竹茹凑上前来。“去请魏八子明日午后来赏花。”
几日后,咸阳宫的一座宫室内,几个小宫女正忙忙碌碌地重新打扫布置。
骊姜坐在窗边的软垫上,望着窗外出神。院子里新移的的山茶花洁白无暇,传来阵阵冷冽的香气。
她看着那两株名贵的山茶树,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想起前日的事情来。
两日前的下午,兴乐宫前殿内。
书案前,赢则半倚着圈椅,左手将一卷竹简举在眼前,眼神在上面来回逡巡,若有所思。在他身侧,骊姜安静地跪坐在一旁,为他续了茶,又轻轻地继续磨墨。
内侍何远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在赢则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赢则不耐烦地点点头,手中的竹简却没有放下。
片刻后,有人走进来。
骊姜扭头望去,没有看清眉眼,只觉得来人年纪尚轻却高贵端庄、气度不凡。
见人走来,赢则把手中书简一扔,站起身来:“何事劳烦王后亲自来一趟?遣你的宫人来传个话就好了。”
王后微笑上前道:“我听说王上这几日十分繁忙,有些担心,就想来看看或许能有什么可以替王上分忧的?”
“王后心系国事,是寡人的福气,是大秦的福祉。”赢则负手而立微笑道,“只是这几日公务堆积,要是疏忽了什么,王后莫怪。”
二人一起走到茶榻前坐下。
“王上为国事忧心,臣妾本不应打扰。只是这楚使一连几日见不到王上,找到我的末阳宫来诉苦,叫人实在为难。”王后语气温柔,话里却着带些抱怨。
赢则听了,马上面带愠色说:“这楚使真是跋扈无礼至极!本王让他等着择日召见。竟然还跑去打扰王后。”
听他责怪,华宣连忙又笑了一下,替楚使分辨道:“臣妾离楚几年,见到楚人也是亲切,并不算打扰。都柯先生还带了些特产来,路途遥远,怕日久放坏了就亲自送到宫里来了。”
说完招手让跟着的宫人将漆木食盒提上来,转了话题:“我用楚国的山核桃做了些核桃糕,特地给王上送来尝尝。还有些鹿肉羹,也送去膳房了。”
“看来是寡人错怪楚使了。这么急不可耐,反复催促,寡人还以为他们不把我这个秦王放在眼里呢。”赢则说着拈起一块核桃糕尝了尝。
“教王上误会了。”华宣面上的笑容有些僵。只是看着赢则慢慢品尝那块糕点,没有再出声。
“山核桃糕甚好,劳烦你有心了。”等吃完了一块,赢则就着宫人递的手巾擦擦手,喝了一口茶,“王后放心,寡人明日午后就召见楚使。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寡人也好尽快处理公文。”
“华宣谢过王上。”
也不知这谢的是夸奖糕点还是召见楚使,听到王后这样说,骊姜心想。
自从王后进来,她就和宫人们一起行完礼后垂首立在一边,努力让自己和宫室内的陈设融为一体。
王后施施然起身一拜,向宫门外走去。
谁知她走了两步突然又折返回来,转头看向站在一角的骊姜。
她上下打量了骊姜一番,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眼神一转,看向赢则问道:“这个婢子倒是生得楚楚可人,之前从未见过。”
骊姜在一旁紧张不已。
秦王似笑非笑,并不搭话。
“难道这就是那位渭阳君府上将王上迷住的美人吗?”王后又向骊姜走近一步,抬起手去轻抚过她的脸。骊姜被她摸得心里发毛却不敢躲闪,只得浅笑低头,继续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室内陈设的一部分。
王后放下手道:“听说这美人自进宫后就一直留宿在兴乐宫,似乎不合规矩啊?王上您看?”
“王后说得有理。那就搬去锦绣宫,封良人。不,封美人。” 赢则哈哈一笑。
在场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王后却转头不动声色道:“那便恭喜王上了。不如等过几日母后从终南山回来再封,也让母后看看,让这佳人究竟是何等才貌,可以让王上如此偏爱。”
秦宫王妃分八级,从高到低依次是王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
一般来说,秦宫册封是大概按照出身,再依宠爱晋升。宫妃大多是各国宗室贵女,也有商君变法以后家族崛起的新贵。宫人得宠,一般从少使开始封赏。
秦王要是真的封一个出身不明的舞姬做了美人,就是打破了这种平衡。如此色令智昏的行为,太后是一定不会同意的。
“还是王后考虑得周全,就如此吧。”秦王冷笑一声。他最厌烦的就是有人拿太后来压自己。
“王上谬赞,华宣还差得远。”王后依旧笑容完美。说完就带着随行宫女离开了。
两人三言两语就给对方添了堵,饶是块木头也能察觉出这气氛的古怪。听他们阴阳怪气地又是楚使又是太后的,骊姜夹在中间实在难受,恨不得马上逃出这秦宫去。
然而她现在还是坐在秦王赐的锦绣宫里发呆。
其实她还挺喜欢这座新宫的,幽静美丽。
她起身,手指抚过青白色的阑干,绕着空空荡荡的阁楼的四面走了一圈。阁楼后面是一座温泉,温泉四周的松树、樟树正是绿意盎然,漂亮的红色小木屋建在高高的石阶上。
恍然像在山中一景。
院子里,大宫女红霜正指挥着宫人们洒扫收尾。她看上去比骊姜小些,圆圆的脸让人倍感亲,行事却是雷厉风行、忙而不乱。
骊姜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又望着远处的层层宫墙出神。
不知道以后谁会和自己做邻居。
宫女绿染走进屋来:“夫人,我和红霜已经把咱们宫里又打扫一遍,熏了香。王上的赏赐也都归好了,这是名册。”说着递上一卷名册。
骊姜回到屋中,接过竹简展开看了一眼,上面笔迹工整,条目清晰。除了秦王的赏赐,还有渭阳君送的珠宝玉石之物。奇怪的是,宫中素未谋面的魏八子魏白也送来了一对精致的错金银犀牛摆件,甚是憨态可掬。
她笑着点点头拿在手里,问:“有劳绿染姑娘了。你的字娟秀利落,我看了真是喜欢。”
“这是婢子的分内之事,谢夫人夸奖。”这宫女十四五的年纪,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听到夸奖有些害羞地笑起来。
骊姜看她十分可爱,拉起小宫娥的手问道:“我来秦国半年,许多字还不识,绿染姑娘可以抽空教我写秦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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