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雨后凉爽。
贵嫔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她最近在皇上那里触了霉头，肯定不可能再在人家眼前晃悠。于是，只能一个人坐在凉亭里说着风言风语。
孟昭昭平常不出门，今日想着呆在芙蓉苑也太过烦闷了，于是出来走走，谁知道碰见贵嫔和婉美人坐在凉亭里闲谈。
两人正愁没有趣事解闷，嬉笑招呼着让孟昭昭过去。
原本她并不想掺和，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好似那日冲撞宫女的事情又被受罚给她留下了后遗症，从此杯弓蛇影，于是挪动脚步往这边走了。
虽然孟昭昭与婉美人同样的位份，但明显气势不足。婉美人的父亲是卫尉寺少卿，从前是她家父的属下，后追随皇帝，为皇帝登基立下了功劳。说功劳也不太准确，其实就是在孟父抵抗三皇子逼宫的时候突然作乱，扰乱了原来的计划部署，这才让杨铮有机可乘。
如此，孟昭昭的仇恨自然与她不共戴天，但她现在还不想收拾婉美人。
孟昭昭堂而皇之的入座，抬起眼睛看向贵嫔：“姐姐找我何事？”
“妹妹今日也不常去走动，也不去请安，独自在芙蓉苑做什么呢？”贵嫔笑着问道。
孟昭昭坦然地说：“无非就是绣花而已，还能做些什么？”
贵嫔捂着嘴笑：“日日绣花，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中秋节你能有个名动天下的绣画。”她说完，婉美人也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眉眼弯弯，笑得步钗都一摇一晃的。
“比不得姐姐这双手，能日日夜夜给皇上捶腿，我们只能干些粗糙的活儿。若是抢了姐姐捶腿的功劳，臣妾还不得又要被责罚了，只能绣些无关紧要的。”孟昭昭拿了婉美人果盘里的葡萄出起来。
贵嫔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红了：“你！”
“怎么了姐姐，是哪句话冒犯到姐姐了吗？”她明知故问，得意洋洋的看着贵嫔，“若是那句话冒犯了，还请明说，妹妹听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话。”
“本宫可真是要谢谢妹妹高抬贵手，不予追究。”贵嫔咬牙怒道，心里想你现在招惹我，看等你东窗事发时的时候，皇上用什么残酷的方法凌迟你。
孟昭昭眯起眼睛做出可爱的表情，贵嫔和婉美人背对着她，所以三人的视线并不一致。
孟昭昭余光一瞥，看见了一个宫人正从红色宫墙的转弯处走过来，是永安宫的人。阳光下，这宫人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影子，虽然没看见来人，但孟昭昭知道是皇上来了。
她又伸手去拿婉美人的葡萄，婉美人原本就因为贵嫔的事情而生气，突然挡住了孟昭昭的指尖：“皇上就赏赐了这些，本宫还没有尝尝鲜呢。”
孟昭昭无辜的看着她，突然手腕一动，反手握住婉美人，惊叫道：“诶，姐姐！”
“你、你做什么！”婉美人一惊，当即松开手。
下一刻，孟昭昭重心不稳，踉跄后仰。这凉亭没有围栏，下面就是一处养着金灿灿锦鲤的池塘。
孟昭昭惊慌失措，脚下一滑，直接仰着后背从凉亭下跌落到水中。
“——砰！”
溅起巨大的水花。
杨铮刚下早朝，正因为南方赈灾之事生气，他与陆秦商量新刺史的人选，以及想从宫中派人。他背对手沉声说道：“灾逼民反，江浙一带绝对不能反，要找一个朝中能稳得住的去。我原本心属张葛，他在杭州呆过，了解那边的情况。”
“张大人目前因为军队辎重之事正焦头烂额，那皇上也要想好太仆寺卿的候补。臣与太仆寺不熟，不如由其他人举荐。”陆秦说话以退为进，把皇帝的试探推了出去，假装确实是为张葛着想。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见轰然的落水声。
紧接着就听宫人喊道：“——蓉美人，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一旁的杏儿和宫女太监们纷纷下去捞人。
陆秦：……
这孟昭昭又想什么呢，她后背的伤没好多久，万一磕着头又伤到了怎么办？
杨铮皱眉，快步走过去的时候孟昭昭已经被捞起来了，她过着袍子浑身哆嗦，像是一只落水的小猫。贵嫔和婉美人都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了落水声，等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不仅皇上已经来了，她们意识到自己被人陷害了！
“蓉儿，怎么回事？”杨铮问道。
孟昭昭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
他看向杏儿严厉斥责：“你家主子怎么就掉到水里了？”
杏儿也没看清，但这好端端的确实不可能是自己没做稳掉下去的，她刚才离得凉亭不远，没有看清事情的发展，只知道孟昭昭确实挣扎了。蓉美人名义上是她的主子，她必须向着她说话，但贵嫔那里怎么交代？
此时，贵嫔和婉美人的贴身宫女跪在地上，害怕的解释说：“是，小主脚下湿滑不小心跌落下去的。”
杨铮问：“你们的主子叫你这么说的？”
“是奴婢们亲眼所见。”
杨铮冷笑一声，说道：“好个亲眼所见，上次无缘无故罚跪吗，这次又推人下水，若不是朕在这里还不知道这闹剧要如何收场？”他不怒自威，气势凌然，让人瑟瑟发抖。他又阴沉着脸问道：“上次为何罚跪？”
贵嫔和婉美人有口难辨，当初皇上不追问为罚跪理由她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谁知还旧事重提。
贵嫔刚要开口，杨铮指了指杏儿说：“你家主子的事，你说。”
杏儿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她趴在地上不敢动，决定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撒谎，毕竟那日人多，一查就查出来，而且若是自己撒谎，孟昭昭也会不再信任自己。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回皇上的话，那日小主冲撞了贵嫔娘娘身边的莲儿，所以发跪。”
“莲儿？”杨铮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给孟昭昭下药的。
怪不得。
贵嫔赶紧说：“自上次的事情，莲儿已经逐出宫去了，臣妾也训诫过她了，还请皇上恕罪。”
杨铮侧眸瞥了眼孟昭昭，还好现在天气不冷，否则她几乎又要晕过去。
孟昭昭虚弱的跪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确实是臣妾失足落水，不关其他人的事。”她做出一副可怜又委屈，害怕被人秋后算账的模样，急急忙忙往自己身上揽。
陆秦站在杨铮身后，目光落在孟昭昭娇小的身躯上，他知道她心里一定在笑。
这场局无论怎么说，下人们怎么答，都是有利于她的，从贵嫔第一次罚跪那天起，她就让杨铮的潜意识里认为贵嫔记恨她，不惜做出这些丢了大家闺秀脸面的妒忌之事。而她越摆出无依无靠的样子，就可以越抓住杨铮的心。
以退为进。
她也会。
但陆秦不喜欢这样毁身子的办法，她这身子能经得住几次折腾？他那晚抱她，就察觉她没有多大力气，自己一只手臂就可以禁锢她全身的力量。想到这里，陆秦不自觉地搓揉指腹，眸色深沉。
杨铮太喜欢孟昭昭这副脆弱又乖顺的模样，他当然知道孟昭昭是怎么想的，如果这个时候说实话，那贵嫔以后一定不会放过她。前朝风云诡谲，后宫妇人的那点心思他一猜就透了。
“贵嫔训诫下人无方，成何体统，闭门思过。”杨铮一甩袖子，让孟昭昭起来，陪她回芙蓉苑去了。
孟昭昭的眼眸明显闪过了欣喜和激动，她暗自笑起来，而这表情正好落入杨铮眼中。
陆秦将一切尽收眼底，啧啧称奇。
“为什么不说实话？”杨铮问。
“臣妾害怕。臣妾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连个自己人都没有，遇事了哪里有人想着说话。皇上现在能帮我，日日都能见到吗？这不见光的地方太多了，臣妾还得活下去，还得侍奉皇上。”孟昭昭语气无奈，她罕见的没有哭，眼泪在眼眶中一直打转。
杨铮心疼得紧，这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让他越来越觉得到了宝贝，心里暗道这当真是当年名冠京城的贵女，冰雪聪明，这一番话解释了缘由，又表达了对于恩宠的渴求。
“皇上能记得臣妾便好。”孟昭昭细声细气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小事，你来我往的，忍忍也就过去了。贵嫔姐姐是被家里宠大的，没经过什么风浪，做人自然也就直来直去了。不喜欢臣妾就是不喜欢，纵使臣妾有意示好也是不喜欢。就像臣妾爱慕皇上，皇上做什么臣妾都爱慕皇上。”
“是吗，朕来听听，为什么你会爱慕朕？”杨铮饶有兴致的说。
“庆宏十五年春，彼时臣妾还是个小姑娘，在法门寺外的槐树下见过皇上。昔日还有诸多公子小姐，可能皇上已经不记得了。”孟昭昭平静地说。
庆宏十五年春，当时三皇子杨铮和白语蓉春日出游，这件事情是瞒着所有人的，无人可知。杨铮心下一震，当时还是个女娃娃的孟昭昭就真的对自己一见倾心？
“皇上不信吗？”孟昭昭说，“过去这么久了，皇上可能也是忘了。”
她又扬起笑容：“不过现在皇上记得我便好。”
一路上，孟昭昭没看陆秦一眼。
然而，陆秦看着孟昭昭虚假的笑容，不知道为何心中升起一股无端怒火。
似乎，想把她揉碎。
陆秦：你那点小伎俩我都看出来了。
孟昭昭：哦？那你都知道我虚情假意，为何还要生气呀！
陆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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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意外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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