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嬷嬷果然请了城中有名的蹩脚大夫来给阿箩看病。
说起这蹩脚谢大夫，到也不是医术有多不到家，而是因为一次采药的缘故不慎跌下山崖，右脚受了伤跛了，渐渐地都称他“跛脚谢”。谢大夫自摔了脚后，连脾气也变得极其古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不知捣鼓什么，经常弄得烟雾缭绕、后门走水。这些年，他只偶尔为几个邻居或没钱治病的乞丐诊治，名声大落，经济很是困难。
接到林府的请帖，谢大夫也觉得奇怪。他正好完成一味药引的研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出过门了。妻子一再抱怨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他只好接了帖，也抱着好奇的心理，嘀嘀咕咕带着药箱出了门。
谢大夫背着医药箱一跛一跛地跟着管家走。他穿着一身斜纹粗布褂子，不过是不惑的年纪，须发已皆白。他黝黑的皮肤上生满了纹路奇怪的褶皱，近眼角处刻着长长的一道疤痕，令人心生恐惧。府上有丫鬟婆子路过碰着，都远远绕了走。
慢慢走了有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座花园，往花园深处走去是一道狭长的走廊。穿过长廊，迎面而来是一座假山，绕过假山则见到一个小水湖，水湖旁是一处偏僻的宅院。虽有些偏远，但沿湖而立，依山傍水，在冬日萧瑟景象里也显得独特雅致。
“就这里了。”管家随意交待了几句，便看也不看他，撒撒手走人了。
谢大夫骂了句：“呸！要不是你们求着我来，我还不来呢！算什么东西！”
正骂骂咧咧着，突然发现有人扯自己的袖子。谢大夫正待开骂，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女孩正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这谢大夫整日在家里钻研他的医学大计，对生儿育女之事毫无兴趣，身边也从未出现过“小孩子”这种事物，此时有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女娃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自己，也觉得新鲜不已。
“你是大夫吗？”女娃问。
“是啊，老夫是宁远有名的谢大夫！”谢大夫在这女孩儿面前觉得高大不已，撸了撸胡须，豪迈道。
女孩露出欣喜的神情，拉着他就往院里走。他好奇地跟过去，但刚一进院门，就听一绿衣姑娘训道：“阿满！不得无礼！”
阿满缩回了拉着他袖口的手，回到绿衣女子身边。从谢大夫这里看去，那绿衣女子身着浅绿色绣衫罗裙，朝自己微微一福，道：“谢大夫您好，奴婢是蓼汀轩的管事丫鬟绿萝，请您随奴婢过来，这里有位受伤的姑娘急需要医治。”
他上下打量了那绿衣女子一番，只见她虽神态恭敬柔和，还是隐隐带了些惧怕和着急之色，也不为难她，点了点头，说：“那为老夫带路吧。”
绿萝和阿满领着谢大夫进了院子东边的一间小屋。谢大夫进了屋，见一女子横卧在木床上。据那绿衣女子描述，她应该受了比较重的外伤，她们已经为她清理了血迹。女子见他进来，歪过头来向他报以友好一笑，精神非常虚弱。
谢大夫瞥了眼这姑娘的伤势，知道并不算轻，还极有可能留下疤痕。他们这个时代，男女设防最是厉害，这姑娘却沉着淡定，让他暗暗吃惊。
“你不惧我？”谢大夫问。
阿箩疑惑：“有何可惧？您是大夫啊。”
谢大夫一愣，呵呵大笑起来，惹得旁边的绿萝和阿满也一头雾水，觉得果真和传闻中的一样，这跛脚大夫太奇怪！
谢大夫这才替阿箩细细检查了，还问了些医治需要知道的问题。约半个时辰，他清理了医具，开了方子交给站在一旁的绿萝。
等收拾完毕了，阿箩扬起头，朝着谢大夫的方向，笑道：“多谢大夫。”
谢大夫挑眉问道：“你不问你这病如何？”
“既大夫没说，必定无大碍，阿箩又何必多嘴一问。”
谢大夫又是哈哈一笑，说：“你这丫头，甚是有趣！老夫喜欢！哈哈哈哈。”他笑了一会，说：“不必担心，这几棒子下去虽然狠，到凑巧了没伤了心肺，加上你这副身子是极好的，过个半月好好调养就恢复了。老夫给你开的方子，你按照上面的方法每日饮药按摩，绝留不了后患。”
只听阿箩认真道：“阿箩再次谢过大夫。只是大夫今日来了，阿箩还有一请。”
“什么？”
“大夫可否为我家小姐诊一次脉。我家小姐久病缠身，求医不得，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要枯竭。若大夫有力，可否为我家小姐再诊一番，阿箩和蓼汀轩自不胜感激。”
阿箩说着，身旁的绿萝和阿满已跪了下来，纷纷满眼期待地望着谢大夫。谢大夫好生奇怪，自己不过凑巧接了林府的帖子来为这个小丫鬟医治，且林府待自己根本是毫不在意的，怎么这会儿还要给他们家的小姐看病？
但瞧着阿箩此番郑重的神色，谢大夫挑了眉，鬼使神差答应下来。
“我家小姐毕竟大家闺秀出身，比不得阿箩，还需挡了帘诊治，请大夫莫要见怪。”
“无妨。老夫的医术，别说挡了帘，就是悬丝诊脉也不在话下。”
这次谢大夫在林榆房里呆了一个多时辰，等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有些暗了。他理好了药箱，回了蓼汀轩东边的小房间，一进门就见阿箩已坐在床头等着自己。
见他来了，阿箩想了想，还是平静道：“谢大夫，阿箩有一问——我家小姐的病，可有蹊跷？”
谢大夫惊讶地抬起头。面前的姑娘虽然面色萎靡，但一双眼睛却熠熠生光，配着小巧精致的面容，竟隐隐生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光华来。
“她的病，并不一般。”谢大夫想起林瑜那细到抽丝的脉象，难得正经，撸了撸雪白的胡须，道。
“可是……中毒？”阿箩迟疑地问。
如果说谢大夫之前是惊讶，此时简直觉得惊奇了！这林榆小姐的病，显然是积郁已久，但从表面看来，和那些久病之人并无分别，饮食作息也非常正常，没有中毒的一般反应。可这丫鬟，开口就笃定了“中毒”。谢大夫不得不重新打量眼前的姑娘，只见她一双眼眸清澈见底，望着自己的神色并无任何的遮掩和隐瞒。他暗暗心惊，这位姑娘，虽是丫鬟打扮，却是大隐于市，绝不容小觑！
“你家小姐……似有中毒之迹象。但着毒已极久，已非老夫遗力范围内。我开给林小姐的药方中已有解毒之成分，若你有心，定要催促你家小姐日日服用，聊胜于无。但最重要的，是找到这毒之根，拔根而起，方为正道；病入膏肓，药石无救。”
他顿了顿，难掩心中的兴奋，握了握拳：“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此毒，也是极感兴趣的。你且让你家小姐喝着药，待老夫回去翻阅古籍经典，定要把这奇毒给解了！”
阿箩的心里虽有千分重，这时还是被这古怪大夫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道：“如此多谢大夫了！绿萝姐姐会将您的报酬给您，阿箩这厢实在不便相送，您且不要介意。”
谢大夫笑道：“不必不必，老夫还有的是机会登门拜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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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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