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说的极是。”听竹垂下眼帘。
沈榆并未说太多,有些话可以是这个意思,也可以是另一个意思,全看每个人如何理解。
回到长青阁,却见花房又送来几盆春兰,好像所有人都默认她喜欢兰花,所以上赶着讨个好彩头。
沈榆让听竹记得打赏底下宫人每人三个月月例,虽不要求这些人多忠心,但表面功夫还得做好,毕竟好歹自己晋位,总不能让人觉得她这个主子吝啬小气,往往细节决定成败。
不多时,花榕就亲自给她送来了一个人,包括一些补药与首饰,像是为了补偿这些天的蒙冤受罪。
“奴婢见过兰才人,按照娘娘吩咐,已经将昕文的名字划入长青阁,今后就留在这伺候了。”
花榕转过身,看着惶恐不安的昕文,“娘娘知晓你受了苦,但以此为警示,今后做事前要再三斟酌,莫要再糊里糊涂惹怒主子,也是兰才人为了你奔波劳碌娘娘这才网开一面,换作旁的主子,怕是不会这么轻描淡写饶你一命。”
虽才半月有余,但好似过了几载,昕文一身洗的发白的宫装空荡荡的挂在身上,整个人完全没有了精神气,面上只有小心翼翼。
“奴婢叩谢娘娘大恩!”昕文跪倒在地,紧张的磕了两个响头。
花榕瞥了她眼,随即将视线投向沈榆,面带笑意,“为恭贺兰才人晋升,娘娘特意让奴婢送来一件衣裳,月初就是皇后娘娘生辰,届时兰才人若是穿上此衣,必定能引起皇上注意。”
宫女立即捧着一件天青色宫装上前,听竹则立即接了过来,只一眼便看出这是流光锦所制,流光锦每年才进贡四匹,能分到的也只有廖廖几人。
纵然这是大部分妃嫔为数不多见到皇上的机会,可皇后娘娘寿宴一个低位妃嫔穿此衣,未免太过喧宾夺主。
沈榆依旧恭顺,“多谢娘娘赏赐,嫔妾一定不辜负娘娘好意。””
见此,花榕点了点头,这才带着宫人离开。
待到人走远了,昕文依旧跪在地上,像是今非昔比,两人只剩下主仆之情。
沈榆俯身拉住她胳膊,“还不快起来……”
后者颤抖着退后两步,依旧恭恭敬敬跪在那,“奴婢身上全是污秽,莫脏了主子的手。”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颤抖,沈榆眉头一皱,语气加重,“我费尽心思救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叫我一声主子?”
听到这话,昕文身子止不住的发颤,终是慢悠悠抬起头,对上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眸,往日种种情谊浮现,心头的苦楚再也忍不住爆发。
“不是的……不是的……”眼泪决堤落下,昕文连忙摇着头。
沈榆将人扶了起来,示意听竹准备一些吃食进来,还有热水与衣服。
待到进了内屋,她先倒了杯茶推过去,见昕文不敢动,只能抬手轻轻摸着她脑袋,“若知晓会这样,我宁愿当初进浣衣局的人是我。”
这句话好似让多日来的胆颤心惊全部爆发,昕文终是忍不住抱住了她,眼泪止不住的嚎啕大哭,“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从承认香露一事为她所做那刻起,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本来事情就是她一人所为,怎么能再牵连对自己那么好的沈榆。
浣衣局是苦,不仅三餐不饱,住的也是阴凉潮湿之地,天没亮还要起来干活,更可怕的是总是会有一些人莫名其妙的将她抓起来拷问。
纵然再愚笨,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些人分明就是想让她供出其他人。
哪怕有人告诉她,沈榆为了博得娘娘看重不惜卖友求荣,一举爬上龙床成了皇上的新宠,可她还是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突然间那些嬷嬷对她态度好了几分,还愿意多给两个馒头,说是有人打点过了。
她一直不愿意相信,直至今日被花榕提了出来,才知道那些所听所闻都是真的。
沈榆真的成了皇上的妃子,如今还晋为才人,若非如今亲眼所见她完全不敢相信,能见皇上一面已经是虚无缥缈之事,更别提成为妃嫔,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知道的,只有这样我才能救你,才能将生死掌控在自己手里。”沈榆盯着她眼睛低声道。
昕文蠕动两下干裂的唇瓣,面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此刻恐惧褪去,只剩下茫然与不可思议。
似乎没想到她会将内心的隐秘告诉自己,而自己却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昕文顿时懊恼不已。
“你不要说了,我都知道!”她立马紧张的往屋外看了眼,深怕被人听见刚刚的话。
再愚笨她也知道如今彼此处境,若是刚刚的话被德妃娘娘听见,后果不堪设想。
“香露一事皆是巧合,今后无须再提,只有我们彼此扶持,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沈榆轻轻摸着她脑袋。
后者用力的点点头,先前灰暗的眼眸此刻瞬间明亮了几分。
不多时,宫女便报热水已经准备妥当,沈榆让昕文先下去沐浴更衣休息片刻,璇眉已经死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人需要往前看。
似乎没想到璇眉是永和宫的人,昕文有几分懵懵懂懂,好像她在浣衣局这半个月,外头一切都变了。
德妃送来的衣服摆在软榻上,沈榆随手拎起看了几眼,是一件很精细的衣裳,花纹款式都非常有讲究,更何况还是流光锦所制,自然是流光溢彩引人夺目。
“主子觉得娘娘此举是何意?”听竹面上第一次出现不解。
沈榆端过茶盏喝口茶,“既是娘娘赏赐,那就收好,说不定娘娘是一片好意,想让我在皇后娘娘寿宴中一举获得皇上注意。”
听竹皱皱眉,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只是将衣服小心放入衣橱之中。
“其实有件事奴婢不知该不该多嘴。”她欲言又止。
沈榆靠坐在那翻着书,面不改色,“你我之间有何不能说的?”
望了望外头,听竹凑近上前,声音压低,“人心难测,在这宫中纵然情同手足也会因为利益自相残杀,您还是需多提防才是。”
闻言,沈榆愣了愣,面露不解,好似又想到什么,忽而一笑,“我与昕文可是过命的交情,这世间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唯独她不会。”
相视一眼,听竹只能低下头,“是奴婢多心了。”
说罢,便立即退了出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一人时,沈榆翻过一页书,随手拿过一颗葡萄塞嘴里,好似真的一点也不担心。
人心难测也易变,旁人都觉得在这宫里忠心难得,恰恰相反,她觉得忠心是最不要紧的。
因为就算再忠心的人也会有背叛的那一天,她又不需要旁人去干见不得人的事,要那么多忠心的下属做什么,职场生存第一要素,永远不要相信同事和领导,更不能将未来寄托在他人身上。
昕文挺好的,聪明又不那么聪明,这个时候应该还是相信自己这个好姐妹,并且愿意两肋插刀,但是这类人也有个缺点,就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好歹自己曾经利用过人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沈榆以后会送对方出宫过安稳日子,待在她身边并不是什么好事。
傍晚尚寝局没有来人,她并不期待她们皇上会来,至于对方有没有去其他妃子那,这也不是她可以打探的。
一连几日圣驾都没有过来,沈榆并没有闲着,而是打算去藏书阁淘点医书,太后腰背长期酸疼,长期喝药自然让人不耐烦,推拿术治标不治本效果却立竿见影。
虽然她现在接触不到这种顶头上司,甚至连个皇后请安的资格也没有,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多准备一些总没有坏处,在职场上临时抱佛脚多半谈不成合作。
大约是临近皇后寿辰,宫里已经开始忙上忙下,在藏书阁寻了几本书,她正准备回长青阁,却看见尚衣局的司设亲自捧着一沓衣服脚步匆匆往永和宫方向前去。
“那件衣裳与德妃娘娘送给主子的颜色极其相似。”听竹一眼瞧见关键。
远远望着的确相似,沈榆并未把人叫住打量,如同未曾看见一样。
倒是听竹好似想明白了什么,眼神颇有几分复杂,深知德妃娘娘这是又准备拿主子当枪使,可若是不从,娘娘必定会怀疑主子的忠心,但要是从了,只怕后果不会好到哪里去。
“那好像是兰才人。”
“怎的兰才人晋了位,已经眼高于此,连她人都看不见?”
远处传来几道声音,只见不远处的凉亭之中坐着几个人,亭子外站着不少伺候的宫人,远远瞧着,倒像是赵淑容等人。
上回鉴画会并非所有人都收到邀约,也有许多妃嫔沈榆并未见过。
她并未回避,而是转了方向朝凉亭方向走去,至近处屈身行礼,“嫔妾见过几位姐姐,先前恐扰了各位雅兴才没有过来打扰,是嫔妾疏忽了。”
赵淑容抿着茶轻声笑道:“不必多礼,所以说兰才人能得圣心,瞧这嘴多会说话,哪是我等那笨嘴拙舌可以比的。”
一旁的黎贵人顿时冷笑一声,“洗夜壶的本事,我们自然比不了。”
话落,周遭的人都噤声不语,有些话心里知道就行了,见面三分情,人家好歹是皇上的新宠,如此得罪人的话也只有黎贵人才会说。
“无论是伺候皇上,还是伺候德妃娘娘,都是嫔妾的福气。”沈榆语气谦逊,不见丝毫窘迫。
眼见气氛凝结,赵淑容忽然招招手,“我们正在扑蝶,还是舟贵人厉害,一个人竟然能扑到两只,我们可是打了赌,谁输了就要罚两百金,既然兰才人来了,不如你帮帮我。”
御花园里的花已经盛开,都是花房培育的极佳品种,此时放眼望去一片花团锦簇,芳香四溢,几只蝴蝶盘旋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蝴蝶轻盈,若无专门捕捉宫人,怕是白费功夫。
听竹上前一步,面露难色,“不瞒几位娘娘,主子近日身子不适,此时还要回去服药,若是迟了时辰怕是不便,不如让奴婢代劳?”
黎贵人眉头一皱,“这里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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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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