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宿在周礼家的第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画面像蒙了层浅金薄纱，朦胧地泛着光。
推开门，江萍站在圆桌前摆盘子，她的脸模糊不清，但钟杉杉就是知道，此刻她是健康的。
江萍看见她到家了，朝她招手喊她来吃饭。
钟杉杉想问她怎么回来了，却不敢问，她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跳出来。
江萍：“今天过得怎么样呀？”
钟杉杉眼眶中已经盈满了泪：“妈妈，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你能不能慢慢听我说？”
江萍离开桌子要走：“等你爸爸回来，你给我们一起说。”
“爸爸也回来吗？”钟杉杉高兴得声音发颤。
大门打开，钟益兴提着公文包回来，他匆匆拂过眼前，像一抹光，钟杉杉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样子，就听见他说：“杉杉，门外有人找你，好像是你同学。”
她跑去门外，周礼斜挎着书包，立在墙边，穿着晋一中的校服，宽肩长腿，身型高瘦，夕阳为他镀了层金边。
他似有所觉地侧脸，少年少年的模样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
他说：“抓住你了。”
说不清这是噩梦还是美梦，钟杉杉中途醒来过一次，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哭着哭着又陷入了沉睡。
翌日清晨，钟杉杉被门铃声唤醒，她还没从睡梦中清醒，睡眼惺忪地趿拉着拖鞋，披了件外套，从猫眼朝外望，是个快递小哥。
“你好？”
“你好，快递。”
经过张松一事，钟杉杉警觉许多：“放门口就好。”
“好的。”
她花了十分钟洗漱过后，才返回门前，通过猫眼确定楼道里没人后，一点点推开大门。
眼前静静放置了一个半人高的快递盒，收件人赫然写着“周先生”。
是周礼的快递。
钟杉杉给他发消息。
钟杉杉：【刚刚有你的快递到门口。】
钟杉杉：【我好像已经帮你签收了。】
周礼：【帮我打开。】
拆开后是两个加湿器和两把雨伞。
原来是为出租屋购置的日常用品。
钟杉杉：【照片】
钟杉杉：【放哪里呀？】
周礼：【随便。】
把加湿器放在客厅和周礼的房间后，她开始思考房租的问题，履行承诺照顾奶油是一回事，一时冲动住进来是另一回事，还多亏了周礼特殊的工作性质，让她有家可归。
钟杉杉：【昨天没有细说，房租我们分摊，我是主卧，多给一百，你算一下，按四个月算，月结和一次性结清我都可以。】
对方很快回消息。
周礼：【住家保姆包住宿是基本待遇，钟小姐，请不要扰乱市场秩序。】
保姆钟杉杉感恩戴德，秒回了个【喳】。
不过，钟小姐这三个字听起来也太疏离了。
第一次在学校见面，周礼的称呼是同学，后来知道她的名字后变成了钟同学，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变成了杉杉。
钟杉杉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很是惊讶，往回追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称谓改变的具体时间点。
现在好了，退回冰川时期。
她心里没由来的沮丧，可她知道，六年过去了，分道扬镳的两人早已没有任何交集，只能称得上是有一些旧交情且结局不体面的陌生人，这是她一手造成的，也是她希望变成的结果。
她必须接受。
周礼走前在餐桌上放了房门钥匙，没留下一句话。
自从上次寄来的快递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快递，都是日常用品，偶尔还有些零食，他忙着训练和比赛，再也没回过这里，远程遥控她把快递购买的物品一一摆放好。
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除了快递收取，只剩下lucky和奶油的近况汇报，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周。
乔巧：【你今天晚上有空不？】
钟杉杉以为她要换班，回答：【有的。】
乔巧：【看比赛不，请你看。】
钟杉杉：【什么比赛？】
乔巧：【你偶像游弋的，春季赛决赛。】
钟杉杉：……
她疑惑：【我偶像？】
乔巧：【你那天说的呀，别隐藏了，杉杉，我虽然是竞粉，但我不会歧视你的。】
乔巧：【本来约了江乐乐的，但她今天晚上要和宋医生一起做个大手术，放我鸽子，周围只有你有空了。杉杉～你要是不答应，票就浪费了。】
乔巧：【我不管嗷，你说你有空的，不能反悔。】
钟杉杉犹豫片刻，乔巧发了三条长短信过来，看来真的没人去，过了今晚，票就浪费了。
于是答应。
钟杉杉：【好。】
钟杉杉：【我请你吃饭^_^】
乔巧：【记得打扮打扮。】
钟杉杉：【你平时夸我素颜也漂亮都是假的吗TAT】
乔巧：【现场老多美女了，咱不能蓬头垢面，不然太显眼了。】
钟杉杉：【好的。】
乔巧：【四点半不见不散。】
她发来一个定位，是比赛场馆的位置。
钟杉杉补了个觉，睡醒后洗澡开始化妆。
她很会打扮，从小跟着江萍逛商场，积累了好审美，大学的时候三个舍友都喜欢研究穿搭和美妆，大学四年读下来，化妆手法练得炉火纯青，只是工作了没有时间在这方面，上班都是蓬头垢面的。
她翻出尘封已久的化妆品，对着镜子护肤。先是铺了一层底妆。她皮肤细腻，没有瑕疵，底妆部分不需要过多操心，薄薄的一层，服帖自然，像是原生肌肤，透着亮光。
她不适合画眼影，转而选择加深其他部分，眼线微微拉向下，形成无辜青春的狗狗眼，卧蚕饱满，点缀上亮色碎片，笑起来，眼下波光粼粼。
睫毛本就纤长浓密，她用睫毛膏刷了一下，再用睫毛夹夹卷，像洋娃娃一般，在面颊上扫上粉嫩腮红，阴影加深轮廓。
最后用散粉轻轻刷在脸上，定好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眨眨眼。
虽说不打扮很显眼。
但她这样会不会过于隆重。
显得自己跟孔雀开屏一样。
会不会被误会……
不过，比赛场地那么大，从台上看观众席黑压压一片，肯定不会注意到自己。
而且，游戏最要紧，职业选手心思肯定全放在比赛上。
想来想去，钟杉杉给自己搭了件白色衬衫裙和白色高跟鞋，看上去不扎眼，像是放学后来看比赛的学生，有点重返校园的感觉，她还挺满意的。
出去遛了圈lucky和奶油，回家后，钟杉杉把它们的食物和水更换好，就出门了。
她第一次去临川电子竞技中心，坐在地铁上搜寻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慢慢的，地铁上越来越多人，都是年轻的男生女生，有些手里拿着横幅或牌子，看来大家的目的地都是比赛场馆，
身旁的女生和她搭讪：“小姐姐，你是去看比赛的吗？”
“嗯。”
“你是哪个战队的粉丝呀？”
钟杉杉视线落在她怀里的灯牌，上面赫然写着UG一定赢。
这种情况下，说出其他队名场面也太没有眼力见了……毕竟去看同一场比赛的支持的不是同队就是敌队。
不过，她也说不出其他战队的名字。
钟杉杉很心虚：“UG。”
“我也是！”女生激动极了，“我队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漂亮的美女粉丝姐姐。”
就在刚刚。
钟杉杉心里默默回答。
“你是队粉还是某个成员的粉丝啊？”
好陌生的问题。
钟杉杉觉得自己像在参加无奖问答。
对英雄联盟的了解贫瘠如她，依稀记得，这是个5V5对抗竞技游戏。
现在是发展成可以1v1了吗。
她关注了UG所有人的直播间，那她应该是当之无愧的队粉。
分析完，她做出回答：“我是队粉。”
“哇，珍贵的队粉。”
一顶一顶的高帽子往钟杉杉头上扣，给她砸得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我能和你合个影吗？”女孩大眼睛眨巴眨巴，睫毛扑闪，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可以的。”
钟杉杉往她那边靠。
“美女姐姐好香呀。”
女生还在不断地夸她。
她举起手比了个剪刀手，对着女孩举起的手机微笑。
“咔嚓”
时光在此刻定格。
开往临川电子竞技中心的中巴车窗贴着深色防护膜，光线昏暗。
即将到来的春季赛决赛并没有影响UG战队队员们的心情，车里氛围轻松愉快，
游弋大剌剌翘着二郎腿刷手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后排的高远和张末聊天。
划到某篇热门微博，他定定看了几秒后，“欸”了一声，戳了戳身旁闭目养神的周礼。
周礼撩开眼皮，刚睡醒的嗓音略低沉：“你最好有正事。”
“看。”游弋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是不是那天在凤凰花城见到的女生。”
他手指着合照中左边笑意盈盈的女生。
弯眉下一双澄澈鹿眼，鼻梁高挺秀气，肌肤细腻瓷白，嘴唇樱花花瓣般粉嫩饱满，长及锁骨的短发柔软贴在面部，下巴圆润娇俏，扑面而来清纯白花气息。
她身旁的女生举着“UG一定赢”的牌子，笑容开朗。
后排的张末听到他们不大不小的交谈声，身子往前探，脑袋从两个座位间钻出来：“什么女生？”
他看清楚照片，“哇”了一声，指着屏幕里的女生问：“这是哪个网红？”
高远也凑过来看热闹：“有点像最近很火的那个女明星，演霸总白月光那个。”
他逐字逐句念出配文：“地铁上捕捉到UG队粉美女姐姐一枚，今晚我队必胜——我靠，是我们队的粉丝！”
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是15分钟前，短短十几分钟，点赞数已经超过了两千。
四百多条评论，一半在说不愧是UG战队，女粉数量和质量都一骑绝尘，还有一半在问合照中的美女微博名，想去关注。
“这不会是哪个MCN想出来的营销方式吧，孵化网红新招数。”高远咂舌，“立人设，蹭热度？”
“有可能。”张末赞同他的猜想。
“不是。”
话音刚落，车里的目光聚焦在说话者脸上，褪去了倦意，周礼神色清明，在明暗光线交替下，高耸的眉峰带着些许…得意？
“她是来看我的。”
高远不服气：“我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说了，队粉，您懂队粉的含义吗。”
张末附和：“是呢，真该让你的女粉看看你脸皮有多厚。”
金尚武没搞清楚状况，但绝不漏过能浑水摸鱼输出周礼的机会，鹦鹉学舌一般：“西巴…脸皮真厚…西巴。”
游弋清了清嗓子，摆摆手，打断三位的猛烈输出：“三位别激动，我作证，确实是Li的粉丝，还是个私生呢，上次我陪他搬家，在新家小区里就碰上了。”
一时间，三人神色各异。
高远嫉妒地磨牙。
张末深表震惊。
金尚武还在消化一长段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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