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没有半分不耐烦,反而全是无奈的心酸。
这些年千无归改变太大,不过也是正常的,一个人不可能永远不改变。原本简言之就没奢望千无归可以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在异国他乡呆着哪怕学业压力小了,其他方面还是会有很大压力,例如处理人际关系,面临着被种族歧视的校园生活,或者更多。所处的生活环境可以彻底改变一个人。
"这些年…"千无归首先是一愣,随后咽了咽口水,又接着回复道:"还好。"
他还想添加什么理由来增加这句话的可信度,但被简言之打断:"你的各种反应都在告诉我你过得不好。"
千无归顿时语塞。要说好确实好,离开了黄恒健,母亲获取了爱情,自己也有了新朋友。如果要说不好也是真的,他这两年经历了被排挤,被孤立,被否定,被不认同,到后面全靠自己安慰自己不会有事才好起来。可是他是个倔驴,不和别人倾诉还每天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如果简言之不和他继续交朋友,如果自己没法和简言之重逢,他可以装一辈子。
简言之担忧的声音打破千无归的思绪,再次把他拉回现实。
他语气有些无奈,握着千无归右手手腕:"没怎么长个子,还瘦了那么多。"
说完抬眸看着千无归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情绪,再次开口:"今天都没见你怎么笑,以前不是很爱笑吗?老师说一句你小一句的那种。"
"言之…"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千无归再次缓缓开口。他的语气很委屈,像一个受了委屈终于找到发泄口的小孩子:"我没家了。"
实际上一直都没有。
不管是以前和黄恒健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逃离他搬到简言之的城市,又或者是现在,他都没有一个真正的归属。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无归"。
他不清楚母爱和父爱是什么,这是他从小就缺失的部分。所以他不管到了哪,不管和谁住,都觉得不是家,那所谓的"家"也只不过一个建筑。自己也迟早要搬出去。
回忆开始攻击自己,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混乱,手默默的攥紧了沙发,心跳的有些快。他想逃,但又不想。
一双手把自己抱住了。很温暖,像一束阳光把世界的冰块融化。也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道门。
千无归微微愣神,简言之把他抱在怀里,自己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有我在,"简言之的声音在耳边出现,手轻轻拍打着千无归的背,像是在安抚:"你有家。"
他的语气很冷静,不过更像是强壮镇定。
简言之在确定怀里的人没那么害怕之后松开了他,千无归情绪明显稳定了很多。
"稳定下来了?"简言之握着千无归的手,轻轻晃动几下。
"嗯。"千无归慢悠悠回复,语气平静了很多:"我都和你说,你问吧。"
简言之盯着千无归的眼睛对视几秒,随后才缓缓开口询问,还是一样的问题,"喜欢摄影吗?"
这次千无归没有那么回避:"嗯,应该喜欢。"他声音还是有些发颤,但相对上一次的情绪失控已经好多了。
那就是喜欢。
"这几年…"简言之顿了一下微微垂眸,觉得这个问题不好换了个问题。抬眸盯着千无归的眼睛:"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说吗?"
话音刚落,千无归的眼神就又有些飘忽不定,垂眸开始思考。
再次抬眸,简言之的眼神还是锁定在自己身上。
"有。"这次他选择不躲避,直面自己的过去。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沙发上,抱着小腿,目光锁定在地板上,"我依稀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
两年前的一个夏天,千无归第一天来到格林北高校,他的选课有一门是摄影。
自己的风格和其他同学的都不一样,所以拍出来的很多作品不怎么被欣赏,至少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不怎么欣赏。他会把原本应该欢乐的题材拍的很压抑,把压抑的题材拍出救赎的感觉。例如,主题为自由的作业,他却拍一颗生存于两墙缝隙内的小草,看起来很压抑;又或者主题为泪水的作业,他却拍一只带着四只鸭宝宝的鸭妈妈。
每次都好像在跑题但每次都有个完美的理由为什么这么拍:生活在阴暗处的小草是向往自由也是获得自由,一只鸭子通常可以一窝生10枚鸭蛋,能长大的却只有四只,这是来自一位母亲内心的刺痛和泪水。自己的那位摄影老师只觉得这个孩子在嘴硬,其他同学也是这么觉得的。
虽然老师不会去指责他,但也从来不告诉大家,"做个'异类'也是很正常的。"
那天,他一个人拿着摄像机在离操场很近的一个斜坡处坐着,准备拍下自己这次的摄影作业。这次的题目是:太阳。
他想和别人一样拍下太阳,这样和别人像一点自己就不会被批评了。坐在原地等着云朵越过太阳,好拍下最佳照片。手里不断捣鼓着摄像机,余光瞥见一束穿过繁茂的绿叶照射在大地上的光。
灵感就是来的那么突然。他没想什么,在地上捡了一片叶子就摆在那束光照射的地方。太阳有阳光,所以这份作业应该很正常吧?对这那里"咔嚓"一下拍下作业,开开心心的回了教室。
结果就是又没过,因为题目很明确的说,"太阳"而不是"阳光"。
那一天中午,他垂头丧气的收拾着东西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几个同摄影班的人过来。
其中那个最高的男生是自己摄影班里最厉害的一个,也是一个中国人。他嘻嘻哈哈的把他的摄像机从包里拿出来,还说什么"都是朋友就看看呗。"
他身边的"小跟班"们学着"老大"说的话,对千无归说了重复一遍又一遍。虽然发音不对,但满满的嘲笑还是让他慌了。
千无归那个时候没多高,也够不着摄像机,只得垂下头,假装不在意。
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反抗,几个人更加兴奋了。高个男拿着摄像机,怼着千无归的脸:"喂,怎么不反抗啊?"
"我要去吃午饭了……"千无归伸手想拿回摄像机,却被高个男推了一下。
高个男满脸嫌弃,语气还得装作很抱歉:"Oh, I'm so sorry, I didn't mean to push you. I thought you were gonna attack me."
(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以为你要伤害我呢。)
高个男的小弟们听了又开始哈哈大笑,边笑边重复高个男说的话来取笑千无归。
那个高个男还问自己喜不喜欢摄影,自己说一次喜欢他们就推搡一下他,直到他说"我最讨厌摄影"为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千无归受不了选择换班。原本那个摄影班的老师就不怎么看好这个学生,很无所谓的放了他走。
到了新的摄影班,一切才改变,但无形霸凌依旧在继续。
那几个人传自己的谣言,他也无能为力。只能选择在艺术节那一天,展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并在说获奖感言的时候勇敢反击。
他说了什么自己也忘记了,大概意思就是:"我没有闲钱去收买老师,也没有破坏或违反任何校规。谣言只能制止在我们手中,请让那些不真实的故事远离我的生活。"
高个男后面因为这件事也退学了,原本可以好好热爱摄影,半路杀出来个自己最不想出现的人——母亲。
学校把这些事情告诉了千女士,因为她哪怕很少和儿子沟通也依旧是他的监护人,有权利且必须知道。千女士收到消息后开始制止他玩摄影,给他挑选自认为更好的后路,以免再次被霸凌。
"这个什么,会计,可以啊!实在不行就设计土木工程师,好赚钱的!"她兴奋的拿着手机,跟千无归介绍着新西兰赚钱的职业。
千无归默默目移:"妈,我不学。"
"你不学?是想继续被人霸凌?"千女士被不理解和无奈冲昏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千无归死都不肯放手。
千无归本身就是一个容易炸毛的孩子,母亲话音刚落他就把筷子拍在餐桌上,语气很不和善的反驳:"您到底在担心什么?永远不放手,永远让我活在你设计好的图纸里吗?妈,您这样我是长不大的!"
千女士的怒气来到顶峰,也摔了筷子:"所以你是想继续学摄影,然后放弃你的智慧?你明明可以选择学更好的专业,找更好的工作,但现在反而要走一条没有出息的路?"
她说完这句话根本就没有看千无归的表情,继续自顾自的说:"妈是为你好,你根本就不适合摄影!"
但说出这句话她就后悔了。
她看见千无归的眼神从震惊变成错愕,再从错愕变成沉默。
千女士最后迎来的不是千无归的回怼,只是他很沉默的一句,"行,我不拍了。"
那天晚上,他和母亲没有发生想象中会发生的剧烈争吵。只是从千女士说出 "你根本就不适合摄影" 起,千无归很少笑了。这就是为什么,看见今天千无归和简言之嬉戏打闹时露出笑容的那一刻,千女士会愣住。
没有了母亲的支持,他的情绪和状态也陷入了谷底,将近一年没碰摄像机,直到摄影班老师找到千无归。
"Ezra,"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随后拿起手机,推了一下眼镜看了几眼,用着他那咬字不清的发音说了人生中第一次中文:"即需学习牌照吧,劳是恨心赏泥。" (继续学习拍照吧,老师很欣赏你。)
其实摄影老师没说完话之前自己就已经动摇了,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笨拙的尝试发好音,劝自己继续追梦。不管是不是真心邀请他回去,千无归在听完他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下定要回去继续学习摄影的决心了。
他的老师带着他改了选课。
千女士得知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喝了口茶:"你会放下的,Ezra。"
……
说到这里千无归就停下了,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啊,说那么多。"
简言之全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这让千无归觉得很奇怪。
突然,一只手落在自己的头上揉了揉,随后又缓缓抽回,原本沉默的简言之终于舍得张开嘴巴说几句话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给人一种温柔的感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都在。"
说完这句话,简言之稍作停顿继续补充道:"我支持你。"
谁说出这句话,千无归下一句回应的都会是,"好的,谢谢。"之类的话。
可是换简言之去安慰自己,总觉得有些小特殊。
他嘴角微微上扬,视线有一些模糊。语气终于出现一丝顽皮,轻声回应道:"我知道。"
写的好草率TvT。。。将就着看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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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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