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舍得来啊?我当你总算是道心破碎退学回家了。”
一进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打个照面,叶天青就开始挤兑我。
好歹也这么多年的交情,居然连一句虚假的关心话都没有,同窗之情淡薄如此,令我心痛,我完全有理由怀疑那句“叶天青很担心你”只是南雁飞的好心美化。
“让你失望了,拿不到诺奖我是不会走的。”我说。
“还做白日梦啊?”
真是一开口就毁了他那张漂亮的脸,我顿时没了寒暄客套的心情,“我要延假,老师人呢?”
“还延?这都第四天了。”
“嗯,还得恢复几天吧。”
“有那么严重吗,真不舒服就别来了,回头再补假条也……”叶天青的语气刚软和了没几个字,我把防晒服一脱,叶天青立刻表情僵硬地怒视我,没头没尾地斥责我,“啊?你又让哪儿来的混蛋给标了?”
这帮人鼻子比狗还好使,稍微沾点味道就能闻得出来,瞒也瞒不住,我选择性无视了叶天青的质问,“老师把章子给你管了对吧,那你给我批个假条吧。”
“延不了,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和你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我对你,呃,我跟你,要不是我跟你一个组,谁乐意管你病不病,刚找的项目你要开我天窗?季度评奖你不想要了?”
“你月月合法开我天窗我都让着你了,徐垚不是还在吗?”
“他发情休假了,你又不发情,你要不想干就趁早收拾东——
一本书扇在叶天青后脑勺,梆的一声,叶天青抱头疯狂地倒吸凉气,南雁飞英雄登场,“少在这儿惹人厌,有话不会好好说吗,回头别找我诉苦。”
来之前提前把南雁飞从实验室喊来办公室真是太明智了,我实在不想和叶天青独处,一想到他可能会对我说的那些排挤,我就想逃,有南雁飞挡着叶天青我也方便速战速决。
“还想延几天?”南雁飞摁住叶天青的胳膊,“你跟他还没见过够啊?”
说什么够不够的,我早就见腻了,我已经不想再见到他了,“可能还得几天吧,开个空假条呗。”
回顾我目前短暂的人生,我的人生中只有我自己,我活在我为自己做好的茧房里,没有为任何人或事改变过我的计划,也过早地放弃了建立亲密关系,仅有的友情还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按照我的人生规划,我连跟楚易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在做人方面可以说是失败到了极致。
一想到余生都没几次可见面了,就连仇人都想多看两眼,何况是楚易。
南雁飞倒是一副了然的表情,答应得爽快,从叶天青的外套兜里抓出老师的章子,撕下假条帖子,哈了口气在纸上啪啪一盖,“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别管他。”
叶天青一把扯开南雁飞,把章子抢了回去,“南雁飞你哪边的?”
“少说两句吧你,多用用脸没准还能早点心想事成。”
“我必须问清楚,她要是跑了我跟你没——别扯我头发!”
跟他多客套一个来回我都嫌累,眼看南雁飞帮我牵制住了这个大麻烦,我一瘸一拐地急速逃离战场,刚下到楼下,质检叶天青趴在窗口朝我大喊,“你给我站住,等着,我这就下去,站住!”
终究是有求于他,我只好原地等待,几分钟后叶天青气喘吁吁地追出教学楼,把头发向后一拨,我问,“什么事啊?”
叶天青掏出一瓶空气清新剂,朝我从头到脚一顿喷,拉着我转了几圈,正反左右雨露均沾,面色凝重地用双手把我的脑袋一通乱抓,在我的肩膀上左拍右拍,我无奈地问,“够了吗,我能走了吗?”
“你怎么老想着走,我话还没说完!”叶天青气急败坏地埋怨道。
我正要回怼,隔壁实验室的老师顺着路沿骑自行车从我两身边闪过,留下一句逐渐远去的“早上好”,我两立马捏出热情友好的声音,对着他的车尾连说“您也早上好。”
目送老师拐过弯,我和叶天青僵持在路边,一时间尴尬得不敢对视,我一思考就开始头疼,主动开口缓和气氛,“还有什么事啊?”
叶天青阴着脸嘀咕了一大堆,我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强行地把空气清新剂塞在我手里,我又给他塞了回去。
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又不肯放我走的磨蹭样子,看在赞助的份上,我好声好气地说,“唉……叶天青,你吃了吗?”
“没。”
“请你吃早饭,吃完之前说哦。”我拍了拍叶天青的肩膀,“取搬仪器的小推车过来,拉我过去得了,我走不动了。”
每每熬通宵跑数据,我和徐垚熬到最后都是蓬头垢面,眼皮肿得像鱼泡,徐垚甚至看着都矮了好几厘米,唯独叶天青永远像精灵一样清爽,如果不是他身上薄荷味沐浴露的味道变淡很多,否则根本看不出他刚熬了个大通宵,衬得蜷缩在一边打哈切的我两像是乞丐。
我不否认和这样的神仙同组是件幸事,这样又有实力又赏心悦目的组员可遇不可求,但就算叶天青长得再怎么漂亮,也永远无法弥补他连续考了五年第一对我造成的伤害,我确实有几年恨叶天青恨得牙痒痒。
好在,我那些自幼积攒的自尊心已经都被消磨光了,第一也早就被别人抢走了,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反而成了一种督促。
虽然烦他,但一看见叶天青我就疏风清热,顿感清爽。
已经过了早饭人最多的时间,食堂里稀稀拉拉坐着一些人,我在无言中对着叶天青的脸吃完了一张没有任何调料的干粮饼,他手里的茶叶蛋连壳都还没剥开。
我撑着下巴问,“不说?那我真走了。”
“那人谁啊。”
“每年春节都打电话的那个。”
“我以为他是你朋友!”
“就是我朋友啊。”
“你不会真要辍学吧?”叶天青把他漂亮的脸摆在我眼前。
“你真要怕我退学就少讽刺两句,激将法经不住你这么用。”
“我那是——你,他什么时候走?要走赶紧走,走了你就快点回来。”
“都说了不会给你开天窗的。”本想说些更讥讽的话,但一看到叶天青的脸,我又心软了,于是我挪开视线。
“你就不能看着我说话!”
“看着你就说不出来了。”
还以为叶天青会怼回来,但他半天都不吱声,我瞥他一眼,他正僵在原地,连头发都炸起来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说了,你赶紧走。”
说罢,叶天青胡乱把茶叶蛋整个塞进嘴里,连个招呼都不说就起身走人了,我眼看他还了餐具直接跑出食堂,掀开被风吹得噼里啪啦响的塑料帘子,一溜烟就消失了。
我靠着食堂座椅的靠背,看着天花板上转速缓慢的风扇,咀嚼嘴里的空气,嚼的多了还真的逐渐尝出一些甜味,我长叹一口气,正要撑着桌子起身,叶天青又黑着一张脸跑回来了。
“我载你去校门口。”他别扭地说。
“突然善心大发啊?”我颇感意外。
“别误会,我回来拿推车的。”叶天青指了指停在餐桌旁的实验室小推车。
好吧,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了。为了防止再产生新的误会,我闭上嘴,安安静静地从座位挪到推车上,被叶天青推到了校门外的公交站,一路无言。
刚一开门,楚易抄着锅铲从厨房冲了出来,用他高得会很没意义的身材把我堵在玄关。
“干嘛啊?”在楚易的眼压下,我把自己这辈子做过的事全都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没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
“不在家好好待着,干嘛去了?”他语气强硬地问。
“去复检,还能干什么。”我搬出最无可指摘的回答。
“复检不叫我?”
“你是监护人吗,我去复检叫你干什么?”
请完假我坐公交绕路去了医院复检,前后只花了十几分钟,医生让我不用大惊小怪,这点小事用不上复检,嘱咐几句清淡饮食适量运动,就让我走了。
就像胃溃疡只是听着吓人,老老实实吃药就没什么大不了,其实大部分神经衰弱也都是听着吓人,我是碰巧摔伤了腿才看着病得很重,纯粹是心理作用在作祟罢了。
“医生怎么说?”
我闪烁其词,“大概可能医生说没准还得几天。”
“你骗我?”
“嗯。”
楚易居然没有生气,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全身都松弛下来,表情也温柔了不少,他欣然应允,“只要你想,我就再多待两天。”
楚易的温柔我无福消受,我搓了搓胳膊上个鸡皮疙瘩,含糊不清地说“那好。”
楚易继续回厨房做饭了,很快就传来有节奏的剁菜声,我躺在沙发上放空大脑,想着叶天青的话,我拿起桌上的药盒,试着看了几行字,果然已经感觉不到头晕了。
医生只说一句“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最近几天一直隐约存在的恶心感消失了,感觉连脚腕和腿上的肌肉也都不痛了,果然心理作用才是靶向良药。
确认了一下叶天青发我的文件还没过期,我连忙抓紧时间钻进书房,一进门差点直接踩在楚易的被子上。
几天没用书房,这里已经堆满了不属于我的私有物,我自己都不记着我还买过这样的四件套,地铺上七零八落地摆着楚易的衣服,充电线躺在枕头上,枕边还摆着两盒打开了的抑制剂注射器,书桌摆着电脑,大概是楚易放在这儿的吧。
我绕过地铺,坐在书桌前。我想了想,在假条上又填了七天,心满意足地把假条夹进手机壳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小熊圆舞曲,摆出我的电脑处理这几天全推给徐垚和叶天青的工作。
文件还没下载完,我楚易敲门进来,“医生说你能吃重口的调料了吗?能吃的话今天给你换换口味。”
“可以。”我简短地回应。
我沉下心来刚看了几行写在文件前的废话,体感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楚易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季然,我想多买个床垫。”
“可以,我给你钱,现在出去。”我头都没抬。
正当我努力聚焦在手中的文字,还没看完两页,楚易的身影又一次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我的思路,“季然,我有事跟你……”
“可以,干什么都可以,现在不要打扰我。”迟迟无法进入心流,我阴沉着脸打断他的话。
楚易见状,无奈地摊了摊手,“领导不批假,我明天就得走,可以吗?”
一时间,脑中沸腾着无数句拒绝的话语,说出口成了“可以啊,看你方便”。
我想改口,甚至有一秒可耻地想“只要他舍不得,我就挽留”,可楚易得到我的回答后接着电话就轻易地转身离开,我便张不开嘴。
领导?什么领导?他不是没毕业吗,哪儿来的领导?我开始大脑过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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