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历371年。
皇家陵园。
暖洋洋的太阳洒在维克的身上。
他一身黑色,乌黑的云发一直垂至腰际。风扬起他腰间的发丝,卷起他手中的白色菊花的花瓣,眉目如画,妖娆又多情。
看到这只雌虫左手佩戴白色纸花,就知道他守寡了。
而美貌的小寡妇总能让路虫频频侧目,品头论足。
“这个小寡妇好漂亮啊!死了老公好可怜。”
“看,他都快哭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这么年纪轻轻就死雄主,一定克夫,你找死啊还想靠过去沾晦气。”
今天是皇陵开放的日子,来祭祀的虫族不少。
三三两两,从维克身边经过,猜测他的遭遇,又忌惮他那太过勾魂的美貌。
于是,烦得很。
维克缓了很久,才认清眼前的现实。他晚到了十七年,十七年前,虫皇萨菲斯作为夜家最励精图治的虫皇,死在了一个雪夜。
他是累死的。十年内战,平定了夜家皇叔的造反。还有十三年,他洗心革面要励志做个明君圣主,就这样矜矜业业不死不休,成了一个镌刻在虫星史书上的千古一帝——圣主萨菲斯。
而维克,他坐着詹姆斯那个破工程师的破飞行器,他飞了四十年才到虫星。等他到达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离开的时候,那年是虫历340年。
维克把花放在萨菲斯的墓前。他死后,皇家园陵对普通虫星居民开放。
他是圣主,喜欢与民同乐。他是圣主,普通百姓都是来悼念他的缅怀他的,所以他才敢不费一兵一卒保护睡在这里长眠。
维克闭上眼睛,他抬头望天。
阳光被云翳遮盖,变天了。
维克感受到丝丝雨丝打在他的脸上,让他抑制住想要陪葬的冲动,勉强留他自己在生无可恋的世界。
他好像做什么决定都是错的。维克怀疑,他给萨菲斯打那枚蜂针就是大错特错。
非议他的虫族没有说错,他天生克夫。
和他在一起的雄虫没一个长命。
“哦夫人,你这样会感冒的。”维克在无限的悲恸中缅怀,伤感,后悔,自责。
而旁的虫族却看着他的身段,他的侧脸,他轻轻舞动的长发而滚动喉结。
这只雌虫有一种会害死所有配偶的黑寡妇既视感,可是,又该死地迷人。就算是飞蛾扑火,终究还是有雄虫上前给他撑伞。
“滚。”维克突然收回脸上的伤感,用一种一剑封喉的杀气横眼看向那个多事的雄虫。
对方吓得伞都掉了,久久没有回过神。而维克,在一众雄虫的注视里,埋头走进昏暗的雨幕中。
早知道是这样,他愿意陪着萨菲斯在蓝星流浪,一直到死亡。
“啊,对不起。”维克不小心撞在了一只小雄子身上。可对方却先跟他道歉。
嗓音是刚到青春期的性感迷离,怪好听的。
可维克悲伤到想死,他只是和道歉的小孩擦身而过,哪怕对方很高,可维克听声音嗅味道都知道,是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他头都没抬起来,继续迷失在雨雾幕帘中往前走。
“夫人,夫人您的钱包掉了。”
钱包?那里没有什么钱,只是几枚硬币防身用的,毕竟这里是帝都。他还是四十年前的通缉犯。
可维克显然高估了大家的记性,没人认出他。真是可笑,甚至留心看他的大多都是好色的雄虫,觊觎维克的美色才会跟了一路。
维克停下脚步,他终于视线聚焦回头看向那个小朋友。
帝都的少爷们教养不错,让他看看哪个小雄子这么有礼貌?
然而,维克觉得自己可能是见鬼了!
“萨……萨菲斯?”
细雨纷飞中,“萨菲斯”留着过肩膀的银色长发,赤红的眼睛还是像他留给自己的石榴石戒指。
他有点无措,在风中微微抿了抿唇好像欲言又止。这么乖巧的表情,维克还是第一次在这只雄虫身上看到!
可是,他们分别了四十年。对维克来说只是在飞行器上睡眠了一觉,醒过来居然天人永别。
他接受不了,他真的接受不了。
于是眼泪在看到这只小雄子的时候完全失控冲刷下来,比淅淅沥沥的雨水还要急促。
“萨菲斯!”维克扔了自己手里的花,飞奔而去。他迟到了四十年,他该死!
维克的双臂环住了对方的脖颈,接着他用自己的唇狠狠堵住了对方花瓣般的唇瓣。
“唔……”对方很紧张无措,且因为缺少经验,他还没站稳就被维克扑倒了。扑通一声,那只小雄子精工细作的白色衣袍上被染了水渍。
而他蓦然瞪大眼睛,只是感受着让他脑袋一片空白的唇舌交缠的冲击滋味。
就这么瘫坐在水堆里,他一动不敢动。任凭这只美丽的雌虫夺走了他的初吻。
“塞鲁斯殿下!塞鲁斯太子殿下!您在哪里?”维克觉得这孩子比萨菲斯单薄。
只是亲吻,他就有点喘不上气。
“塞鲁斯?”维克疑惑地放开了他。
“是的夫人,萨菲斯是我父亲。”
维克:……他受到的冲击不比这小雄子少。萨菲斯居然还留了继承者了!
呵,他可真是风流成性啊!
“对不起,搞错了。”维克变脸速度之快是让塞鲁斯始料未及的。
他还在努力喘匀气息,甚至有点回味刚才的混乱滋味。可是黑发的大美虫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了。
维克好整以暇甚至是冷酷地拍拍自己的衣服,掸落身上的水珠后就转身走了。
怎么这样?塞鲁斯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感。仿佛,他也被他给轻易掸落如尘埃。
这只雌虫的眼中根本没有他。是把他当做父皇的影子吗?
那天,塞鲁斯十七岁生日。他尝到了被一只雌虫无视甚至是始乱终弃当做替身的滋味。
他不高兴,一直站在雨里看着父亲的墓碑。心口涌动的某种情愫他搞不清楚。
不甘心的滋味让他开始在全帝都找这只大美虫,可是在贵族中找了一圈杳无音信。
*
夜,冬宫。
塞鲁斯太子殿下寝殿。
老态龙钟的三代帝师举着灯盏走近小太子的书房,发现里面灯还亮着。
“殿下,早点休息吧!听说今天去陵园,你淋雨了?”
塞鲁斯咳嗽了两声,但是他的赤瞳熠熠生辉,好像不知疲倦地正在画着什么。
“又画画?”史蒂芬好奇,举着油灯看过去……这居然是一只雌虫!而且是一只非常漂亮的雌虫。
“殿下,您还不到这个年纪!”他古板而又迂腐地反对,好像塞鲁斯画了一只雌虫就是危险的火苗子在干柴上噼啪作响。
“老师,您说什么呢?他有个钱包在我这里,我总要物归原主吧!”
塞鲁斯却对老师的大惊小怪都习惯了,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画笔,反而画得更加聚精会神。
因为那只雌虫的眉眼是非常出彩的,他需要好好回忆脑子里的画面才能把他的脸孔长相精准地画下来。
太子殿下真的只是物归原主?史蒂芬很不安地蹙着眉头,他看到太子的脸上洋溢着少年雄虫才有的兴致勃勃。根本不是要失物招领的样子!
“这是……?”画完了,史蒂芬老头的手微微颤抖。
维克?!
他居然回来了,还在陵园见到了太子殿下?
“您认识他吗老师?”塞鲁斯察觉到了老头儿的情绪反应,有些喜出望外地问道。
如果认识,那就不用大费周章了。
“不认识,但是这只雌虫一看就是克夫命,你离他远点。等你成年了继承你父皇的虫皇之位,皇后的人选会由长辈们慎重考虑的。”
老天啊,什么年代了!为什么夜氏皇族还在搞这种包办婚姻?
他不耐烦地放下画笔,却把维克的画像仔仔细细收藏起来。接着吹灭了灯,和老师说了晚安。
史蒂芬知道自己已经老了,他究竟还能陪着太子殿下多久呢?他心思深重地走出了冬宫,往自己的帝师院走去。
今晚没有月亮,只是过分安静的冬宫让他无限惆怅。
突然一把刀抵在史蒂芬的脖子上,他身后有潜入者:“你好啊,史蒂芬老师。好久不见,您的家人们都好吗?”
维克就好像幽灵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冬宫之中,他特意问候了史蒂芬的家人,因为当年的话他记得,史蒂芬应该也牢牢记住了。
史蒂芬老眼昏花,可他一下子就认出了维克,因为从虫皇光脑里传来的那个声音,那个恐吓他的声音,史蒂芬一直都记得!
“维克?维克你回来了!”
“是啊,但是萨菲斯却死了。史蒂芬老头儿,你有被灭族的准备了吗?”
“这不能怪我!维克你不能迁怒到我头上。”
“不怪你?你不是他最尊敬的老师,会豁出所有一切保护他的吗?萨菲斯那么年轻就死了,为什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给他用蜂毒模糊陛下的记忆呢?他一回来就像变了个样子,他说他有妻子和孩子,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好像疯了一样地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不过就是想冲淡那种失落。”
萨菲斯居然还记得维克?
维克手中的利刃无力地垂落。
史蒂芬:“陛下在长达前十年的内战中心力憔悴,更何况他还想念一只叫维克的雌虫,最后不想白日如长夜失去了生的希望。”
史蒂芬说的,好像他才是害死萨菲斯的凶手。
而维克冷笑:“他是太想我了,才和别的雌虫生了个继承者?”
老头儿并不怕他一刀噶了自己这个老家伙,他好像也藏了很久很久的心里话,他转身看着维克要为自己辩驳:“你不是要他彻底忘了你吗?还在乎这个!陛下是虫皇,有子嗣是天经地义的!”
好个天经地义,搞得他维克就是个不知道羞耻的小三似的。
他和史蒂芬这个老头在这里吵什么?他要把萨菲斯从坟墓里挖起来,问问他怎么就不能多等四十年了?
四十年很长吗?虫族的寿命可比人类多多了,为什么他就不能多等他四十年,为什么?
维克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恨谁去宣泄这种痛苦。
最后这个老头儿低声下气说道:“求求你了维克,你和陛下的恩怨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求你放过夜氏皇族吧!放过塞鲁斯那个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该去招惹他。”
维克苦笑,他想招惹他吗?他根本不知道萨菲斯居然还和别的雌虫生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崽子做继承者。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位置了。我会从皇都消失,再也不会来了。”
来这种伤心地,他是要逼死自己吗?一跃而起,维克暗影般的身影很快消失。
夜氏皇族和他维克之间,已经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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