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来已经说服自己放下了,毕竟为了处理区区一个华元璋,赔上自己的新生活可就太不值得了。
她接受法治社会规则浸润已久,骨子里就没那份离经叛道的杀伐,所以在敲打完华家后,她直接甩手来了南城,一边上学一边忙自己的事业,距离一度让她忘记那些已经成为伤痕的旧痛。
没想到华元璋这个不长眼的,还敢笑嘻嘻的找上门来讨打。
他好像当她是个泥人面塑,没心无力。华咏章以为到了今时今日,再见到她,他就算没有羞愧之心,至少也要有一点挨打的记性。
可能她们华家的卑劣基因就是这样,前世的她不长记性,华元璋得寸进尺。这辈子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却还是会在华元璋嬉笑着出现时再次暴躁。
暴躁是因为她无能狂怒,她杀心四起,这人居然还敢继续得寸进尺,可见,他是狗改不了吃屎的。
他如此自负,也是因为过去的十四年里,她的脊梁就没直起来过,这一年她挺起来的脊椎,在他眼里还是无足轻重的“花架子”。
这片土地上,重男轻女的劣根已经刻入代代相承的基因里了,不然生不出这般奇葩的人来。
离开秀水村之前,她留给父亲的警告失效了,要么是她的话不值得忌惮,要么是华元璋这次是自己悄悄来的。
但无所谓,她会让他们都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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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襄听说华元璋被绑了,第一反应是给家里打电话,先找自己人去加急,看过华咏章的态度后,他转念道:“那就去派出所报警。”
他以为这总是应该做的,没想到华咏章拖着他进了一家饭馆:“不着急,他们要钱的才着急,我们先吃饭。”
贺襄应答着,不动声色的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人跟着我们。”
两个人说开以后,气氛回温,只是华咏章眼睛肿了,贺襄又心疼又望着她就止不住笑。
“据说女性之所以比男性的寿命更长,是因为女性更善于疏解情绪,其中哭也是一种减压方式,哭的时候眼泪还能带出体内的一些毒素……”她嘴硬的开始胡说八道起来,贺襄认真的听着:“这么好?那我以后一天哭三顿,争取跟你一样长命百岁。”
华咏章一下子卡壳了。
她不知道贺襄前世活到什么时候。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她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她重新回来这一趟,有人曾千方百计爱过她的证据,就会随岁月流逝消弭在无人知道的角落里。
她偶尔想起这个故人,记忆里他永远都都是英俊的病娇少年,而他说不定,不,应该是他一定注目着她,看到她变老,憔悴,发胖……这不公平,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会让她重新回来的吧?
华咏章抽了抽鼻子,又想哭了。
爱原来能让人变得这么软弱。
贺襄无奈的凑过来,以为她还在纠结前面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一些你觉得不好的念头,甚至你做了,也都不是你的错,你太单纯了,以后除了我,不可以告诉别人,但对我可以说,因为我是可以信任的。”
“为什么你就是可以信任的?”
贺襄黑着脸:“我能不能信任?你想好再重新回答。”
华咏章故意唱反调:“你可以信任?你只是此刻可以信任,秘密应该留在自己肚子里。”
她以为贺襄会继续黑脸,没想到贺襄用赞许的目光看着她:“对了,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第一主体都是你自己。”
华咏章借着吃东西低下头掩饰。
“我会努力的。”她的余光扫过窗外的人,收起纷乱的思绪:“现在不确定有几个人跟着,我不希望你和我以身犯险,你说,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贺襄鼓励道:“你做的很对,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我。”
华咏章叹气:“我上句话的重点是,我不希望你以身犯险,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他们现在肯定是想找我。”
贺襄脸沉下去,看起来还挺凶。华咏章伸手捏捏他的脸:“这谁呀?拉着个驴脸就出来了?”
贺襄虚虚一躲,正色道:“我必须要讲一件事,你真的不觉得你有些地方很不对劲吗?你的思维逻辑很奇怪,我们先不讨论你卷进这件事的始末,正常人遇到这种事都是避之不及的,你甚至还想迎难而上,外面那些人不是普通人,他们是亡命之徒,你的性格本身和这件事是格格不入的……”
“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诉我,可是我发现你不仅没打算给我解释,没想向我求助,依靠我,甚至还想自己去当诱饵,我没理解错吧?”
华咏章收回悬着的手臂,有些不自在的点了点头:“我有把握……”
“什么把握?”贺襄烦躁的打断她:“你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错了?”
“我错了,但是……”
“没有但是。”贺襄放下筷子,眼神咄咄逼人:“华咏章,你实话告诉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
“我不管。”他一向稳如泰山的情绪像是突然崩了:“如果不是我恰好提前申请到假期,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打算跟我说,你会一个人度过这段惊心动魄的日子,或者说……”
“我会毫无征兆的接到你的死讯。”
他的嗓音低哑的不成调子,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难过。
华咏章一看就知道麻烦大了,她连忙起身凑到他身边,主动将他的手臂抱住:“对不起,你别胡思乱想,不会这样的。”
她还不知道她自己吗?她至少能活到六十几,上老年大学,上网和年轻人一样冲浪……
“那,你还要自己一个人去应对吗?”贺襄用发红的眼睛委屈的看她,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她摸摸他的后脑勺,在他很好rua的毛茬上来回了几下,被他抓住:“你别又想转移话题!”
“就这一次,以后都不会了,我向你保证!”她虽然顾忌着他心情,却还是坚持,她飞快的解释:“等出了门,有一辆车,我把他们引到最近的刑警大队……”
贺襄冷笑一声。
华咏章没打算改变策略,今天谁跟着她都行,贺襄不行,她经不起这种考验。
在已知凶手,行车,受害人都在场合里,她害怕贺襄会提前受伤,那她兜兜转转做的这些就全都本末倒置了。
怪只怪一切都太巧了。
“你知不知道,你根本玩不过那群人?”贺襄沉声道:“你好像很信任那个私家侦探?那你知道麦家和他合谋骗你吗?如果说整场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其实才是蝉,你想送进去的那群人是螳螂……”
“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一旦那群人和你交手的时候失手了,他们只需要推波助澜的报个警,就能给一切画上休止符。”
“你关心的那个同学,早就被麦家接回家了,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不安全,但没人提醒你,更没人想到,你会上赶着当诱饵。”
“你还觉得自己很聪明吗?”
“为什么不说话?”贺襄气急了,用力的握紧她的手,华咏章挣扎了一下:“你捏痛我了……”
“你铜头铁臂,心肠都是金刚石做的,怎么还会觉得痛呢?”贺襄说着还是松开了些。
华咏章叹着气:“你说的话没有根据,首先我活着,他们才会有更大的收益,其次,我想得到一些我不该得到的东西,本来就是火中取栗,付出一些代价是我早就预料到的。”
她的手被放回她的腿上,贺襄挪开了一点距离:“你很有想法,看来我们今天,谁都没法说服对方了。”
“别叹气,别哭,以后没有我在,你也要继续快乐的长大,只是不要那么鲁莽了,因为下次可能就要靠你自己了。”贺襄帮她撩起额前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在她惊恐破碎的注视中,他苦笑:“我受不了,我选择退出。”
“你的意思是?”华咏章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嗓子,她的喉咙里像吞了一把棉絮。
“我的意思是,我们分手吧。”他松了一口气:“从第一次见面起,我就鬼迷心窍般的,想了解你,想靠近你,想和你起羁绊,想和你度余生,你的痛苦和难过,我都恨不能替你身受,你在昏迷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怀疑我被你下了蛊,每次一有你的消息,我就抑制不住的开心,每次还没分开我就盼着下次再见,每个假期我都到大院来,路过招待所都在祈祷你推开窗户喊我……”
“你靠近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狂喜,接着却是试探着后退,我希望你不是一时戏弄,我需要一点肯定,但你……”
“你直接就走了,你太潇洒了,哈……”贺襄苦笑:“那时候我才觉得,太丢人了,我一个男人,怎么能那么软弱……”
“我知道,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只是看我长得还行,你也没打算跟我在一起很久,我随时会被你放弃,既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他笑着说:“你就当是做好事,放我一条生路。”
华咏章多次想靠近,都被他拒绝了,终于说完了,他用那种被人抛弃了的小狗的眼神望着她。
喉咙在说拒绝,心却在挽留。
华咏章怎么都没想到,在贺襄的视角,她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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