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自高向下淌过蛇径,汇入寒潭。
零碎阳光从窗台照到榻上睡着的人的脸上,失色的薄唇紧紧抿着。柔和温暖的暖阳也遮不住人儿身上的病气,本就如冷玉的皮肤,只剩病态的苍白。
屋内除去床上的,还有四个。幸而这屋不小,挤下四人活动空间也很富余。
床榻边上的医师正给床上的人把脉,却不是太好的表情,很是凝重。
雪禾越探眉头越紧,喃喃着:“不该啊...”随即又不死心的探入对方灵台。最后一脸怒容地收回手,绕到桌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
床榻尾站着的少女扯着一旁和她年纪相仿的男孩衣袖,心脏突突直跳,问:“先生?”
那孩子压住谭映怜的小臂,随着谭映怜动作而摆动的手是没人发现的颤抖,他沉声开口:“师叔,师尊会没事的。”
谭映怜转头就看向他那深如冷潭的眼睛,道:“我知道阿晦,可我就是忍不住...”
屋内最后一人也看向雪禾。
三道灼热视线让雪禾火气蹿上来,忍无可忍:“他屁事没有,什么毒什么伤都没有,好着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啥事没有躺个几天就能修为进阶,怎么就轮不到自个。
苏昧闻言诧异:“可为什么延青数日都未醒?”
“睡觉魇着了,还能怎么样,脉搏就是这样。”雪禾狐疑道“等等,这莫不是你们联合起来坑我的?”
“数日前阿晦他们历练出了事,延青去救却是重伤归来。”
雪禾兴一听好奇了,又看向回洛延青:“我扎上几针试试,照理入道后就不会做梦,做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也排除不了洛延青本就是朵奇葩。”
说来洛延青也是个稀罕人,体征体表异于常人不说,性子同样是想一出是一出。剑道天赋极高,少时成名,束发之岁却又弃剑苦研旁门左道。
“有劳雪禾先生。”苏昧应声。
烫热的针还没扎下去,床上的人突然一下惊坐起来,满堂都被洛延青这下吓到。
洛延青满脸惊惧,泪淌满脸颊,一手紧绷伸出,似无助攥着什么,口中嚅动却无声。
失焦的眼久久才落回一点上,漫布全身的恐惧让他捂住心口好一阵喘息。心绪未平,下意识就抬头观察着四周——猛的一僵,同屋内四人大眼瞪小眼。
......
谭映怜最先反应过来,红着眼扑过去,洛延青本能抱住。
“师兄,你终于醒了。”谭映怜声音沙哑而哽咽。
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洛延青,只是依着习惯轻拍着小师妹的背略作安抚。
感受着这股温柔,谭映怜再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在怀里人的抽泣中,梦境里那吞没阿晦可怖火舌似又在眼前上演。洛延青攀着身前将阿晦团团收拢其中的藤木,火光映着安静的青年模糊的面容,可洛延青能感受到阿晦接受着这种结局。
梦中的洛延青不顾一切地想冲破那层藤木去拉阿晦却无能为力,只有灼热烧在身躯,心落入无尽黑地。
同样的恸哭欲绝,同样的窒息感。洛延青恍惚了,他慌神地转动着珠子寻找,情态可谓是惶恐。
直到背光处的阿晦走近,那颗怦然揪痛的心才找到了着落点般落下来。
原来只是噩梦...
可是好像有什么在告诉洛延青这不对,没待细想全身就是一阵气虚无力,这头谭映怜脑袋压在膝上的力度也让他慢慢感受到酸痛。
收起所有失态,洛延青拍了拍怀里快哭抽过去的师妹,忙道:“师妹,你再往怀里拱,师兄半幅残躯也只能奉陪到底了。”
谭映怜一愣,头猛然抬起:“师兄!”
洛延青轻笑着拉过人想给她拭泪,但看了看谭映怜眼泪鼻涕杂糅在一块的脸,讪讪放下,偷偷将身上的被褥挪开一些。
“二师兄,嗝...都是...我的错,呜呜。”
一手攥拳在嘴边,一手虚捂在心口,双眉蹙着,落延青弱声回应:“师兄没事,咳...师妹莫要担心。”
这一番矫揉造作吓的谭映怜只呆呆愣住。
苏昧看不下去,上去拉过谭映怜用湿帕子给人擦干净脸,又给洛延青被褥施了个洗涤术后,毫无感情甚至一眼都没分给洛延青:“还能开玩笑,那挺活蹦乱跳的。”
嗓子一阵干痒,洛延青忍不住又轻咳一声。
谭映怜登时急了:“大师兄!二师兄都这样了,你不要刺激他。”
苏昧:......
在边上的阿晦迅速递上去一杯温水给洛延青润喉。
洛延青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有些尴尬地喝水躲避苏昧那几要洞穿他的视线。
苏昧额角青筋直跳,好,忍了。
忍不了。
勾唇就是一声冷笑,温和地转向谭映怜掷下惊雷:“师弟既然醒了,那该通报一声.先前不报是不想师尊担心,如今延青醒了,那劳烦师妹跑一趟了。“
谭映怜唔一声,单纯道:“确实有好些日子没向师尊禀报近日行踪了。”
碍于抚渊道君门下唯三弟子其中两个最是“热闹”,为了不让抚渊道君老人家担忧,洛延青与谭映怜每隔一段时日就需向老人家汇报一次近日行程。
洛延青背脊一僵,强装镇定地将茶杯递回给阿晦。
“这才几日,不用了吧。”洛延青勉强笑着。
雪禾哂笑一声。
“你方才苏醒自是不好多问,待你休息好后,再让师尊...”
洛延青立刻表忠心:“师兄只管问,师弟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俱实答?”
“定然。”
“阿晦?”
“......”
洛延青茫然了。
本还想着通过苏昧的问话推敲一下如今昏迷了多久,是什么问题。如今却让苏昧这谜语人难住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醒来就面对着一群人,洛延青根本无从思考、回忆。
苏昧似是了然,斟酌着字句开口:“这事你瞒不了,也逃不得,你带回来的那具...”意识到不该这么说称呼,便换了字眼“那人,你也该知道他身份多特殊,我知道是你令阿晦三缄其口,如此大事加之你受伤已经惊动到仙盟那边。”
洛延青还是沉默着,垂着头。
见此苏昧也冷下脸,道:“你平日冷静自持,遇上阿晦事情就如此方寸大乱,不罚...”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阿晦突然上前跪下,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没人知道的是洛延青其实是一直在疯狂回忆。
有这回事吗??
阿晦那干脆利落下跪的声响惊到洛延青,下意识脱口而出:“师兄,此事与阿晦无关,全赖我大意!”
阿晦转向苏昧轻磕下去:“此次一应事故全是弟子一人自作主张,傲慢无知令伙伴陷入危险。弟子愧对师尊、掌门教诲与信任,弟子自请前往肃风谷受罚!”
洛延青:?!
洛延青高速运转的脑子彻底撑不住,绞成团线的思绪让洛延青眼前阵阵发黑,根本没法想起。
谭映怜也是一惊,急道:“不成,阿晦!那肃风谷的五域禁地根本不是你能抗过去的,那里头封的全是凶煞!”
又扭头对着苏昧道:“大师兄这不成!若非要罚也该算我一份,如果我不是我固执己见,根本不会遇到那等危险!”
阿晦:“师叔,不必替我辩解,若不是我独自行动,那妖王都不会发现我们。”
谭映怜接道:“我是历练队伍的队长,没有因就不会有果。”
纷乱的思绪终于让洛延青抓到一个关键点想起来了。
谭映怜与阿晦组队历练的事只有一次,但那次就单纯的是小辈们大意走进妖族地界内,传讯令牌中途没拿稳摔在地上,传回来只有只言片语。
而洛延青也是一时情急,根本没想太多就火急火燎去救人,结果被毒植毒到。但最后也是有惊无险的把人都带回来了,只是自己大意中毒这种丢人的事没有说出口罢了。
清楚后洛延青便开口劝:“左右不是什么大事,阿晦师妹都还小,且我这不是安然无恙了?”
“师尊、师叔,不必为我开脱。我未曾同师叔商议便私自行动是事实,不顾同道安危后果行动而导致队伍暴露更是难辞其咎。甚至听见求救未曾搭救......”阿晦头又磕下去,磕的瓷实,点点血迹从光洁的额头渗出。
谭映怜只听一半就开始着急,语无伦次的,眼睛通红的又要再掉眼泪:“你!事情......事情,根本不是这样子的!阿晦!你在干什么阿晦。”谭映怜伸手去拉阿晦衣袖,“你明明...明明,如果不是你...我,我...”
她说不下去了。只得死死攥住苏昧裤管,红着眼看他。阿晦说的是事实,但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第一次恼恨起自己如此不会说话来。
一边的洛延青闻言又是本能的起身出声制止:“阿晦!你忘了答应为师的吗。”
说出的话却是让洛延青一愣。
阿晦见洛延青一动就想上去扶,但撞上洛延青警告的眼神又缓缓跪回去。
不论到底发生了什么,洛延青如今紧要的就是让阿晦从中抽身出来。
苏昧:......
苏昧气息有些不稳,深呼吸好几次最后还是忍不住冷笑一声。好,今天他这恶人他当定了!
“师妹也别光顾着说了,先数落数落自个错处先,若非你贪玩,何至于此。”
谭映怜不说话了。
“阿晦平日最是理智,这些话莫不是在怨我?”苏昧再举刀。
阿晦也抿紧唇沉默。
这话实在是诛心,阿晦历来尊师重道做的最好。这话就是将他对苏昧的敬重和往日对他毫无保留的剑道指导的恩情全然否定。怀疑苏昧对阿晦的“师生情”情谊而说出让自己说出这种理所当然去那等危险之地受罚的话。
洛延青还想解围一下,就听苏昧又开口输出:“师弟可知瞒不得,逃不得六字如何写?”
洛延青一噎。
雪禾看着这场戏实在精彩,笑声也就不小心泄了点。
谁知这么一瞬间还是让雪禾捕捉到了,苏昧无差别攻击:“先生也莫要过于感伤,晚辈可请不了能医治您的神医了。”
讪讪笑过,神医先生端起茶碗吃茶点。
但苏昧仍没放过他:“先生若在修炼上也这般何愁不登化神。”爱凑热闹。
神医先生吃不下了:“啊,延青的药材还缺几味,我去药园看看。”话没完人就消失了。
场面一度沉默下来。
洛延青此时也终于觉出点味来,事情的发展和他记忆中的根本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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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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