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前,熏香还未燃尽,几缕残烟徐徐升空。
前尘往事混沌不清,朦胧又缥缈地拂过陆怀归的脑海。
他猛地坐起身来,惊起一身冷汗,盖在身上的锦被也顺势滑至腿间。
“醒了?”
他循声望去,只见顾矜端坐梨花木椅前,膝头放着一卷书。
纤尘飞舞,余烟袅然,倒显出对方一番松姿鹤骨来。
可太子这厮,并非如此。
陆怀归最清楚不过。
太子其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前世他与太子成婚后,本想着就算不能好生相处,但也井水不犯河水。
陆怀归知晓太子对这桩婚事不满,也无意去招惹太子。
他本以为,饶是太子恶名在外,也不至于为难一个孩子。
可还是想错了,从他踏进太子府中的那一刻起,便是噩梦的开始。
陆怀归掩去眸底的愤恨,攥紧了锦被,怯怯嗯一声。
“之前本宫说过什么,都忘了?”顾矜冷声道。
陆怀归身躯一抖,眼眸无辜轻眨:“对、对不起,我错了。”
顾矜眉心微蹙,他放下书,目光落在坐在榻上的少年身上。
陆怀归缩着肩膀,双手环膝,瑟缩着靠在床头。
眼神偶尔会同顾矜对上,可仅是对视一眼后,又飞快敛去。
许是被打怕了,他听到一丁点动静就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顾矜站起身,抬脚走近榻前。
陆怀归头垂得很低,身子也还在发抖。
随着顾矜靠近,陆怀归的身躯颤得更厉害,掩在袖间的银簪悄然显露。
“该换药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温凉的手便伸过来,握住他的脚踝,将他的腿放平。
顾矜卷起他膝盖处的布条,语气淡淡:“你腿上有伤,日后要小心着些才是,明白了?”
陆怀归垂着头,闷闷应一声。
“是。”
因着之前那一跪,缠在膝弯的布条已经被雪水浸湿,冷气入骨,刺骨般地疼。
方才他只顾着防备太子,现下才惊觉腿骨的刺痛。
顾矜将脏污的布条拆下,又召侍女端来热水。
热气蒸腾,朦胧了太子淡漠的眉眼。
陆怀归一瞬不瞬地打量着眼前人,在顾矜看过来时垂下头。
顾矜放缓了声音问他:“腿还疼?”
陆怀归摇摇头。
浸了热水的帕子覆上膝盖,腿骨处泛着酥麻痒意,缓解了他大部分的不适。
他张了张唇,小声开口:“殿下,紫衣的事我错……”
“本就不是你的错,是他咎由自取。”顾矜打断他,“就算没有此事,本宫也会遣散那些人的。”
陆怀归垂下眼帘,搭在锦被的手缓缓拢紧。
“可是……”
顾矜又道:“落水后本宫想通了许多事,你且放心,日后本宫不会再欺辱于你。”
他猛然抬头,乌瞳里蕴着星点水光,正对上顾矜的视线。
似是当真信了顾矜的话,他试探着开口:“当真?殿下不会再打我,也……也不会再把我关起来了么?”
顾矜一顿,他将帕子从陆怀归腿上撤下来,又换了新药,“嗯,以后都不会了。”
陆怀归稍怔,手下的锦被攥起褶皱。
如今的太子,可谓与前世的太子大相径庭。
遥想前世,他被紫衣欺辱得奄奄一息时,太子何曾偏袒过他?
每一次的欺辱,莫须有的惩戒,太子都恨不得他死,好与紫衣双宿双飞。
现下太子这般,要么是有了新的折腾他的法子,要么便是如话本那般……
倏然,一道喊声自门外传来,扰乱了他的思绪。
“太子殿下,三皇子求见,还说请太子妃一叙。”
听到三皇子一词,陆怀归的身躯无意识地抖了一下。
他抬眼瞧向顾矜,正要起身,却被按住了肩膀。
陆怀归身躯微顿,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顾矜已然起身,又在行至门口时回头。
“你好生歇着,”他说,“我很快回来。”
陆怀归缩在锦被间,定定看着顾矜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阖眸假寐。
紧攥的手掌展开来,一道被银簪压出的红痕赫然自掌心延至腕骨,通红刺目。
*
顾矜掩上门,那小厮便迎上前来。
“殿下,三皇子说还想请太子妃一叙……”
小厮话未说完,便被顾矜打断,“无妨,他身体不适,便歇着罢。”
“可三皇子执意要您带太子妃。”
顾矜脚步一顿,冷冷睨了那小厮一眼。
他目光冰冷,直盯得小厮汗毛倒竖,“本宫是太子,还是三皇子是太子?”
小厮登时噤声,生怕再触了顾矜的逆鳞,低眉敛目向前引路。
从偏院至前厅稍有些远,小厮躬身引路,穿过垂花门,又经过一道抄手游廊。
两侧假石亭榭林立,名家字画随处悬挂,足见屋主人的附庸风雅。
还未踏进正厅,顾矜远远便听得一道哀哀切切的哭声传来。
“太子殿下怎能如此待奴家,他始乱终弃也就罢了,还不顾往日里的情分,折了奴家的一双手。”
“那便是你的不对了,紫衣,你本就是本王送给皇兄的宠妾,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对,惹怒了皇兄。”三皇子温声劝道。
话虽是向着顾矜说的,可话里话外都是他这个人的性情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待皇兄来了,你就向皇兄低头认个错,说不准皇兄就——”
吱呀。
门开了。
顾矜立在门外,与坐在首位的三皇子对视。
三皇子弯起眼,笑眯眯道:“皇兄来了。”又见顾矜身后空无一人,便又开口:“怎的不见太子妃?”
顾矜面无表情,神色淡漠。
三皇子此举,无非是想激怒他,再借机羞辱陆怀归一番。
从方才陆怀归一听到三皇子这三个字就发抖的情况看,三皇子平日里没少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他身体抱恙,”顾矜语气冷淡,淡淡瞥三皇子一眼,“皇弟前来,所为何事?”
三皇子的笑容霎时间僵在脸上。
平日里,太子若是一听太子妃这个词,定会暴躁得摔打东西,再将陆怀归拖出来折磨,直到气消才罢休。
现下太子却只是蹙了下眉,未有半分恼怒的迹象。
“皇兄可是还在生气?”三皇子抬手招了招紫衣,道,“还不过来给太子殿下道歉?”
紫衣满脸不情愿,他是向来骄纵跋扈惯了的,又因着独得太子偏宠,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可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听从三皇子的命令。
紫衣屈膝跪在太子面前,仰起头来看了顾矜一眼。
那一眼委屈极了,换做平时,太子是会心疼地将他扶起来哄的。
可如今,太子并未有任何动作,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殿下,紫衣错了。还请殿下原谅紫衣。”
紫衣膝行上前,裹着白布的手虚虚抓了一下顾矜的袍角,又垂落下去。
“可是,”他话锋一转,哭诉道,“那贱种便没错么?您不知道,他当时还用簪子划破了紫衣的手,若不是这贱种平日里乖顺得不似作假,紫衣又怎会着了他的道。”
“殿下当真要为了那贱种,而弃紫衣不顾吗,您始乱终弃的名声若传……”
下颌猛地被人抬起,紫衣一怔。
他哭得脸颊通红,我见犹怜,想来太子被他打动了。
他就说嘛,他待在太子身边那么久。
太子不可能对他没感——
“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顾矜语气森寒,掐着他颌骨的手一点点收紧,“谁给你的胆子非议主子?”
太子周身气质冷沉,目光如刀似刃般落在他身上,仿若顷刻间便能将他千刀万剐。
周遭空气凝滞,沉重得让人抬不起头。
紫衣第一次感到惶恐,平日里的太子虽性情暴虐,说到底是蠢笨可控的,并不会让人心生惧意。
如今的太子却不怒自威,他无需做什么,只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胆寒畏惧。
紫衣被迫仰起头来,对上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他张了张唇,就连瞳仁都在发颤。
可太子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掐着他颌骨的手愈发紧了。
“是臣弟治下无方。”
三皇子适时打起了圆场,笑道:“让皇兄见笑了。”说罢,他又话锋一转,佯怒道:“紫衣,还不快滚下去,丢人现眼的东西。”
掐在他颌骨的手这才松懈,紫衣侧头咳嗽几声,才缓缓起身。
他向两人躬身作揖,余光瞥向太子。
太子端坐于椅上,眉目冷淡,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
太子走后,陆怀归便又沉沉地昏睡过去。
许是这幅身躯之前被虐待太过,以至于孱弱得厉害,总是疲累与困倦。
他被一阵窸窣声惊醒,睁眼时猛然将掩在袖间的银簪抽.出,紧握在手心里。
屋门被人打开,陆怀归侧躺着,阖眸假寐。
“你们几个小心着点儿,小侯爷还睡着,莫要吵醒他。”
是春庭,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女。
陆怀归并未起身,只静静听着那几名侍女们的动作。
侍女们的动作轻而缓,只有细微的瓷盘底落在桌上的声响。
不多时,一阵饭香涌入鼻尖。
陆怀归的肚子也在这时候咕噜了一声。
已经许久未进食,身体在本能地向他抗议。
可他还是僵硬地躺着,没有动作。
“小侯爷,您醒啦,”春庭见他醒了,便走近了为他更衣,“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怀归眼眸微暗,他收了银簪,伸出胳膊任由春庭摆弄。
“春庭姐姐,殿下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看看,殿下还没走多久,小侯爷这就想念起来了。
春庭轻咳一声,柔声讲:“太子殿下走之前吩咐了,说您还在长身体,饿了您先吃着。”
陆怀归仰起脸,眼睫扑闪,小声道:“可是殿下让我等他。”
春庭心下叹气,殿下也真是的,放着这么乖巧的小侯爷不陪,偏要去陪那紫衣。
也不知那紫衣用了什么手段,勾得殿下魂不守舍。
即使现下那紫衣失宠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复宠了罢。
只是可怜了这小侯爷。
“您不用等了,殿下他……”春庭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骚动。
她一转头,便见刚掩好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紫衣立在门口,形态狼狈,却目色倨傲。
屋里的侍女们已经跪了一地,春庭怔了片刻,她站起身来,朝紫衣福身行礼。
“紫衣公子,怎的不陪着殿下了?”
紫衣冷哼一声,目光阴冷地瞪视着坐在榻上的人,又对身后的一众侍女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门再度被阖上,室内只剩紫衣与陆怀归两人。
紫衣阴恻恻瞧着陆怀归,冷笑道:“滚过来。”
冬至快乐,好久不见~建议囤一囤再看[垂耳兔头]
顾:穿越后拿了养成剧本。
陆:重生后我杀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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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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