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祭旗

这么多年了,她和这位夫君都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觉,奚尔训那位当了侧妃的表妹倒是生了两个孩子了,如今第三个孩子也快要生了。

人家才是郎情妾意琴瑟和鸣。

她这个和亲公主到底算个什么?

眼下开战在即,安奚王要她祭旗,这世子也好称心如意,在她死后立他那心尖尖上的侧妃为世子妃。

想着这些年的日子,她发觉自己这一生好像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哪怕死了也能算死得其所呢……她没有什么执念,按照中原的说法,说不定还能早入轮回。

她定眼望向眼前走来的人,看清了世子身后近臣手里端着的是一个玛瑙酒壶,边上配了个茶盏。

樊持玉双眸微抬,瞥了奚尔训一眼,也懒得起身行礼。

她没想到奚尔训会是这般态度。虽然她与眼前的夫君相处不多,她也知道此人不会闲的没事来找她吃酒谈天。

她是猜到了他今日会向她来说两国开战之事,却也没想到奚尔训会因为不想看她在军前掉脑袋来给她送毒酒。

“公主辞乡远嫁,我亦辜负所爱。今日公主喝了这沽名幸,也好少受些苦。我也好不叫你曝尸荒野。”

樊持玉端坐着,面不改色,看着奚尔训那双浅色的眼眸低垂,发现他的语气没有半分轻飘,话语里是不容置疑的郑重。

她也清楚,今日喝下这壶毒酒,死在桐台阁上,确实比来日死在安奚王刀下血溅军前来的轻松。虽说都是被杀了祭旗,但是早早被埋了总比曝尸阵前来的体面。

嫁与安奚世子为妃的这六年零五个月,她一直是谨小慎微。

她本是被这不安的时势推着走。

本以为忍着辛酸苦楚,日子总能熬过去。

说不定熬过几十载,还能上书请归故土。

可是还未等她吃惯安奚人做的硬饼子,就已经被时势推到了浪尖上,这异乡已然没有了活路。

这一世的草草结局,是家国大义下的注定。

樊持玉认清了。

“多谢世子,到今日了,仍念着夫妻情分。”

樊持玉嘴上说着夫妻情分,心底也不知道这夫妻情分从何而来。

原以为这一生是黄鹄高飞,以身报家国。

谁料红颜安邦未成,红颜薄命是真。

天边的鸿雁又飞过一群,樊持玉从藤椅上起身,走到端着酒的侍从面前。

她的左手无力地垂着,腕上绑着短刃的衣带不松不紧,短刃也服服帖帖的卡在鞘中。

“要我说呐,这公主还不如在安奚自裁算了。”食客大口喝着酒,配着酒楼的小菜,也没发觉自己有些醉了。

“你这是什么话?人家公主多不容易,为何要自裁?”

“公主可是我们靖国的颜面啊,与其等着被安奚蛮子杀了祭旗,不如自裁死了痛快!”

一旁的人听着直摇头。

他们见惯了西京繁华,不知九月的塞北安奚,朔风正吹着野草。

樊持玉忽然想起,当年离京,也是九月。

玛瑙酒壶装着中原的“沽名幸”

她受封公主,奉旨北上,远嫁安奚,哪里是意在沽名钓誉。身份地位皆是虚妄,有何可幸?

早就听闻沽名幸入口甘醇,咽下就是肝肠寸断。

她左手举着盛满酒的茶杯,走到了奚尔训面前,正向着她的夫君行着一个左手在上、右手在下的肃拜礼。

奚尔训对中原礼节不甚了解,看不出其中门道,便扭头望向远处,目光顺着鸿雁向南。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樊持玉的右手已伸进左手的衣袖,摸到那柄短刃。

还未等奚尔训回过神来,樊持玉就将短刃拔出了鞘。她用纤细的手腕托着短刃,猛地将其扎向了眼前金冠华服男人的胸膛。

“你!”

一半毒酒晃出了茶杯,淋过樊持玉的手,溅落在地上。

人前做惯了温良模样,这般血性自然出乎旁人的意料。殊不知她本就是这般性子,这些年她身上背负了太多,是高门显贵的出生、和亲公主的身份让她一直隐忍。

奚尔训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低头见短刃已经刺进他的左胸,鲜血快速地渗透浅黄色的华服。

樊持玉又将刀柄猛地一拔,沾满鲜血的短刃一下脱出了男人的胸膛。

樊持玉见眼前的奚尔训狼狈地捂着胸口,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间流出,染红了浅黄色的衣衫。他身后的侍从端着托盘,被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也止不住地发抖。

大概是没有刺中要害,奚尔训还能踉踉跄跄地站着,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向樊持玉抓去,企图夺下她手里的短刃。

樊持玉看了一眼一旁端酒的侍从,还在奇怪这人竟没有帮着自己主子来将她拿下。

见眼前半身是血的奚尔训向她扑过来,她一个转身,将毒酒泼了他一脸。

奚尔训被酒刺激得睁不开眼,樊持玉又从他身侧挥刀,狠狠地刺向奚尔的脖颈。

温热的血瞬间从男人的脖颈处喷出,溅到了樊持玉的脸上。

一旁的侍从吓得浑身战栗,丢下托盘撒腿跑了,嘴里用安奚话大喊着“杀人啦——”

只听见哐当一声,她的手无力地垂下,刀落在了地上。

大概是脸上的毒酒沿着下巴流下,刺激到了脖颈上的伤口,奚尔训正疼地龇牙咧嘴,血腥味也在他的口中化开。

他倚着台阁的栏杆,瘫倒在了廊柱下边。

鲜血糊了满嘴,他疼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面目狰狞,一双眼睛瞪着樊持玉。

耳边是狼狈的喘息声,她只是垂眸,静静看着奚尔训的垂死挣扎。

这场乱局从无奈杀妻到谋杀亲夫,也只过了短短片刻。

这是樊持玉二十余年人生里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拜过堂但没圆过房的夫君。

她心中也有愧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恨奚尔训什么,她知道这场婚姻不是他情愿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怨恨,忍不住恨这不太平的世道。

不太平的世道,有数不清的人会白白死去。她不知道安奚与靖国之间的淇水有多少宽,不知道这汪深泉可以溺死多少不知姓名的赶路人,可以夺去多少如蝼蚁般的性命。

身侧是将死之人苟延残喘,鸿雁依旧南飞,西风卷起了衣袂。

樊持玉定眼看向捂着伤口挣扎的奚尔训,周遭满是鲜红的血,余光里,短刃躺在地上,正好映了日光,倒是有些许刺眼。

她想起来了奚尔训这把短刃的来历——和亲车架北上途中遇山匪,使臣扔了这把短刃给公主防身。

如今两国积怨已久,大战一触即发,而她到底是靖国人,横竖都是死。死前杀了安奚世子,兴许能叫这局势对靖国更有利些。

如今身处安奚内廷,安奚王本就要她死,她又杀了安奚的世子,而今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之前默默写了很久,新人终于迈出了发文的第一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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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祭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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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和亲祭旗前
连载中程江一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