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酒

“樊叔,你可知戴大人平日里有何喜好?”靳淮生见戴明已经走远,开始向樊郅打听道。

京中办事,少不得花钱送礼表诚意。

在行商的父亲身边跟了这么多年,这点道理,靳淮生还是懂的。

樊郅明白靳淮生是想投其所好送点礼换个机会见面,便告诉了他戴明此人颇爱收藏各式瓷器,尤其是前代官窑流出来的那些精品。

还说了早些年淮州涝灾,戴明与他兄长赈灾有功,先帝赐了戴明一对前代官窑的花釉撇口盖碗。如今戴明更是京中的瓷器收藏大家,家中藏宝多为精品。

靳淮生听着,若有所思,一会儿便来了点子。

他向樊郅借了个马夫,要那小厮去他家宅子和管家说,要取一只金彩戟耳瓶和一对三彩花口盖碗送礼。

好在他家在京城的宅子就在裕国公府隔壁的明花巷,如今新人刚拜堂,喜酒菜才没上几个,现在去取大概也来得及。

靳淮生刚吩咐完马夫,转头便看见了迎面走来的樊持玉。

却见樊持玉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抬眼,眼上细密的睫毛振了振,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位郎君。

靳淮生拱手向眼前的娘子行了个礼。

刚盘算完如今的处境是重回和亲之前,又马上见到了当年的安奚使臣,就连行礼的姿势都和记忆里别无二致,樊持玉不禁迷茫起来。

“粟粟,这是爹从前一位故友之子,武艺了得,今后咱们常走动。”

听了樊郅一声粟粟,樊持玉又觉得神情恍惚。这是她生母起的乳名,从前祖父母、爹娘都这么唤她,后来的长公主也是如此。

这是她在昌弋侯府里的名字。

自当年离京北上,一别经年,已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樊持玉呆立在原地,耳边又听到靳淮生一句“久闻樊娘子大名”,心中奇怪——她平日里在京中并不出头,比不上别的高门贵女才名大显,也不知靳淮生哪里听来的大名。

转头又看见自家马夫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锦盒走了过来,樊持玉心下一惊,没想到她爹还有闲钱送礼。

毕竟前世连她的嫁妆都多是朝廷给的,她爹准备的那一点谁看了都觉得磕碜,最后还得靠长公主贴补,才不至于让外头见了难看。

“樊叔,这些虽不是前代官窑的产物,但也算精品,待会儿一道赠与裕国公吧。”靳淮生在转身时快速瞥了眼樊持玉,看穿了她眼里的惊愕,随后接过马夫手里的锦盒,向樊郅身边走去。

他打开锦盒,将物件给樊郅过目。

虽说近年侯府式微,但樊持玉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她一眼扫过去,便看出了盒中是个难得一见的金彩瓶。

樊持玉轻一碰她爹的肩,悄声说道:“爹,您找来这位郎君,不光是武艺了得吧,我看财力也十分了得。”樊持玉见她爹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又开始打量起靳淮生。

还是如从前一样,眼前的人剑眉斜飞眼窝深邃,但神情没有前世见到的那般凝重,看着他眉目舒展,倒也觉得有几分亲和感。

相貌还是可以的。

不过说到底,靳淮生前世是安奚的臣子,母亲是正儿八经的安奚人。他如今上赶着来攀附西京权贵,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与靳淮生还素昧平生,也没听说身边有这么一个有钱的主,还上赶着来讨她爹和裕国公欢心。

眼看着靳淮生抱着锦盒跟在樊郅身后前去给国公一家子献礼,樊持玉也提起裙摆跟了上去。

戴明揭开靳淮生送过来的锦盒,脸上神情似与之前不同了,面色悄无声息间就变了。

一旁的裕国公的夫人和樊持玉记忆里的没有什么差别,整个人是珠光宝气的。

还未等樊持玉回味完前世的姑母是个怎样的人,樊良姝就先开了口:“阿郅呀,你这是从哪儿淘来的这上好的戟耳瓶,瞧瞧这金彩的祥纹,花了不少钱吧。”

樊郅闻言,立马给这位做国公夫人的姐姐使了个眼色。樊持玉的这位姑母见状便闭了嘴。

作为樊郅的姐姐姐夫,裕国公两口子自然知道昌弋侯府财力如何。

毫无疑问的,这贺礼出自樊郅领来的这位郎君。

樊持玉又上前凑近了点,见那小锦盒里的一对釉下三彩盖碗不那么浓墨重彩,碗壁是光亮柔和又晶莹剔透,看着是安然素雅的样式。

另一锦盒里的瓶子红底青线,一对戟耳也不知道是鎏金还是纯金,瓶肚上的金彩石榴纹样精美妙绝,显得瓶身上其他粉彩纹样也黯淡了。

如此纹样精致的金彩瓶,樊持玉前世一辈子也没见过。

如此,她更加明白了她爹为什么愿意帮扶靳淮生这个突然的故友之子。

拿着金彩瓶子的戴明抬头,问了靳淮生一句:“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显然,戴明对这个金彩戟耳瓶感兴趣,连带着也愿意多看一眼靳淮生了。

“晚辈靳淮生,恭贺国公爷国公夫人,祝小公爷与少夫人琴瑟永谐,和愿百年。”

这说话的腔调并不像樊持玉印象里的靳淮生。

过去她遇见的靳淮生好像没有这般圆滑上道,想来眼前的靳淮生也还是年轻气盛,争着想冒头罢。

看得出来,戴明确实愿意听这番漂亮话,也喜欢这漂亮的贺礼,连连笑着点头。

戴明听清楚了靳淮生的姓名,似乎对他更有兴趣了。

鬓角斑白的小老头眯着眼,直直盯着靳淮生的眉眼。又不紧不慢询问靳淮生年岁几何,是否为淮州人士。

当年樊持玉第一次听到靳淮生自报姓名,也是下意识的以为他是生在淮州的。

靳淮生此时已经知晓淮州顺平属裕国公封地,对戴明突如其来的询问并不奇怪,只是简略地解释了自己出生淮州,籍贯也随母亲在淮州。

听了这话,戴明便清除了靳淮生是商贾出生。虽说商贾地位不高,但是不必死守籍贯地,大多数时候四处流窜是没人管的。

于樊持玉而言,靳淮生已经是认识许久的熟人了,但她对靳淮生的身世也不甚了解。只知道他的母亲是安奚人,已经故去的父亲是靖国人。

她无意听靳淮生在戴明面前攀附的话语,自顾自地走去了别处。

脚下的地毯松软,眼前的侯府张灯结彩。

西京的热闹繁华填满了樊持玉空洞的双眼。

周遭越是人声鼎沸,她就越能回想起和亲祭旗的惨状。

她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靳淮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这张脸前世在西京代表安奚内廷。

是这个人带她北上,送她入风都。她在安奚近七年,七年里靳淮生都是安奚内廷的臣子,为安奚效忠,这些年里,两人也没少见。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而今如梦初醒,重回故里。

但她知道前世靳淮生做过安奚的爪牙。

她也没死多久,人世间的一切怎么会这么快忘记呢。

“好久不见啊,樊小娘子!”

眼前人的问候打断了樊持玉的思绪,冬日里天黑的早,暗淡的光幕下,眼前人满头珠翠仍然耀眼。

此时的景象与记忆重合,说话的人便是今日新娘子的母亲,武元长公主。

“臣女樊持玉给长公主请安。”樊持玉还没有忘记从小学的礼仪,尽管知道武元不怀好意,依旧恭敬行礼。

武元上下打量着樊持玉,说道:"这么生分做什么,说起来我也算你的姨母。"

樊持玉无言,她从前就对武元这一套不感冒。

武元前世也是这般,先是套个姨母的近乎,然后再说些刺人的话给人找不痛快。

武元接着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当年我开府成婚后你嫡母差点就要去安奚和亲了,得亏后来有你父亲。”

这声叹息让樊持玉想不清,不知道是在叹惋李弗蓁当年遭遇,还是在可惜李弗蓁没有去和亲。

前世武元也对她说了这番话,当时她并不懂其中深义,只当是闲来无事追忆往昔。

现下经过前世这般,她也明白武元是在点她这个还未婚配的宗室女子,于是张口答道:“归根到底还是武帝深谋远略,铁骑出边郡扬我靖国国威,使得宗室女不必受远嫁之苦。”

"如今宗室里还未婚配的娘子并不多,身在西京的更是少之又少。我听说如今北边也不怎么太平呢……樊娘子你得小心呀,若是运气不好……"

樊持玉心想这武元长公主真是料事如神,前世的她再过几个月真的要去和亲了。

她面上还是莞尔一笑:“若为家国安稳远嫁他乡,自然是义不容辞。长公主可是在可惜当年草草成婚,没有机会做这以身报国的壮举?”

武元长公主当年嫁的曲国公年纪轻轻就病死了,曲国公只有梁纾意一个女儿,死后让二房袭了爵。后来武元又嫁了辅国将军的儿子,也是没过几年就又做了寡妇。一晃这么多年了,西京城里还是常有人说武元长公主跋扈克夫。

樊持玉原先觉得这位姨母婚事不顺走了霉运甚是可怜,虽说每每见面都没少见识她的讥讽刁难,曾经也从未出言反驳。

如今武元拿和亲说事,可谓是戳了樊持玉的伤心事。

“姨母,您与我母亲同为公主,怎么不知和亲是红颜安邦义举呢。我记得从前平帝时也有大长公主和亲北去,武帝当年也是对大长公主赞赏有加,称她是心怀家国的女子。怎么?武帝都称赞的女子,倒成了您口中的运气不好。”

大概是从前樊持玉温顺惯了,武元没想到她会直接驳自己的面子。

“好啊樊家娘子,不愧是生下来就没娘教的……”武元白了一眼樊持玉,自顾自地说道。

闻言,樊持玉便顺着武元的话接着往下说了:“我母亲早逝,幸逢嫡母照拂。也要多谢殿下您时常问候。”

武元自觉没趣,只得愤愤离去了。

这么多年了,这位姨母还是时常怨恨樊持玉的嫡母,见到樊家的少不得要酸几句。

从前樊持玉多有顾忌,无论武元怎么讥讽,她都还是敬着这位长公主是长辈,体恤她婚事不如意;如今经过安奚风都种种,自觉无论武元怎么给她使绊子,也不如她前世和亲那般潦倒,她也看开了。

不识好歹的人不值得体恤。

活着的时候不能总委屈自己,不然到死了只剩一口恶气。

武元提裙而去,头上金黄色的大钗还是那么显眼。

不知当年安奚提出和亲之时,是不是武元把她推上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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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和亲祭旗前
连载中程江一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