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贺朝国在外见发小，回来时间有点晚。
时针走过九，又多走了半圈，人才回来。
“回来了？”
贺朝国手里拿着从国营饭店回来的一盒饺子，搁在桌子上，“嗯。我给你带了点饺子，素三鲜的。”
“这么好。”宋悦刚洗过澡，正趴在摇篮边逗清清，有点小洁癖，不放心的问，“是你们吃剩下的吗？”
“事儿，”贺朝国穿着件黑色毛衣，走过来，点了点她额头，“没人动过。”
一群大老爷们去吃饭，东西只有不够吃的份。
—— ——
宋悦眼里闪闪发光，素三鲜饺子，她最喜欢了。
“贺朝国，你今天比昨天帅多了。”
“少来。”
贺朝国现在直奔二十四孝爹方向，一去不回头。
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他闺女、抱他闺女、亲他闺女。
整儿一傻爹。
“小悦，明天你能请两天假吗？跟我出去一趟。”
“干嘛？”
宋悦咬着筷子，警惕，“有事？”
“嗯。我战友母亲去世了，我想和你一起去祭奠一下。”
“哪个战友啊？我认识吗？”
“老褚，褚团长，跟我同级，参加过咱们婚礼。”
“........”
没印象。
结婚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贺朝国估计也觉得她记不住，提示道，“前阵子，你和她妻子一起坐车回来。”
“噢！是她呀。”
宋悦有印象了，“她妻子穿衣服挺好看。”
贺朝国失笑，“关注点挺奇特。”
“她不是刚去随军过年吗？”
“是挺突然的。”贺朝国声音有点低，“之前，有一次出任务，我们当时挺困难的，跟部队走散，没吃没喝，气温还低，武器只剩一把刀。”
说到这，贺朝国还笑了下。
“那时候，我和老褚一起走。夜里，生火都不敢。老褚说，穿了这身衣服，就做好了英年早逝的准备。不怕早逝，但只有一点，怕让他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无所侍，老无所养。”
宋悦嘴笨，不知道也没想过有一天贺朝国需要她安慰。
在她心里，贺朝国基本上就跟没结婚前的宋父差不多，顶天立地，无所不能。
而她也没什么抱负，只需要缩在贺朝国的身躯下，吃喝玩乐，安稳度日。
只不过——
“我其实也挺怕的。”
“怕什么？”贺朝国已经能很熟练的给自己闺女换尿布了，一点都不避讳这个话题，“也怕我英年早逝。”
“我怕我死的太早。我爸妈身边就剩我一个孩子，我有时候，都不敢想，我要是不在了，他们该怎么办。”
青年儿女成群，承欢膝下；老年五次送别，五座孤坟。
—— ——
宋悦想起上辈子，离婚之后，自己住院，一连几天昏迷。宋父花白头发，守了她一晚又一晚。
昏迷时长，清醒时短。
每次睁眼都是宋母红肿眼眶，强撑的笑。
她努力张口，“妈妈，我会努力活下去的。”
“好，乖囡囡，”宋母泣不成声，“妈妈相信你。妈妈请求你，一定、一定、一定要坚持下去。”
“好。”
可，最后，她还是失信了。
—— ——
“大晚上，胡说什么呢。”贺朝国皱眉，“什么死不死的，摸摸桌子，也不嫌晦气。”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怕这个。
宋悦不以为意，“封建迷信，要被拉出去游的。”
贺朝国死亡凝视：“嗯？”
“........”
行趴。
宋悦在贺朝国的眼神逼视下，不情不愿伸出爪子，在桌子上摸了三下，“童年无忌，童年无忌，童年无忌。行了嘛？”
贺朝国收回视线，把闺女竖着抱在怀里，拍了拍后背，“乖女儿，你可比你妈听话多了。”
“......”
—— ——
次日一早，贺朝国一动，宋悦就醒了。
“是不是要走了？”
“还有点时间，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先去洗漱。”
“不睡了。”宋悦跟着起身，“我也起吧。”
洗漱完，宋悦开始收拾东西。
贺朝国打算趁着未到过年，在那边住两天，搭把手整一下东西，陪一下他战友。
两三天的短途出行，光是清清，就要准备一兜东西。
“他们家几个孩子啊？”
宋悦琢磨着要是孩子少了，就直接买个小玩具。
“三个。”贺朝国忙着删减宋悦打包的东西，蹲在地上，“最大的是儿子，有十二三岁了；女儿是九、十岁左右；小儿子跟正河是一年人，三四岁。”
宋悦认真回想了下，“嗳，不对呀，他妻子看着最多也就比我大个两三岁。十二三就结婚了？”
“这是不是要判刑的？三年起步，最高无期？”
“不是。”贺朝国气笑，“懂得还挺多。”
“我胡诌的。但是，你这战友真不会这么qin....丧心病狂吧？”
在某人似笑非笑眼神下，宋悦改了改口，换了个成语。
“不是。”贺朝国简明扼要，“二婚。”
“哦。”宋悦恍然大悟，“那，那他们结婚几年了？”
“一年，春天结的婚。”
“春天结的婚！”宋悦很意外，随之想到更致命的一件事，“完了，完了完了。”
“又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在车上，杨嫂子夸清清漂亮。人情商高，说的是，清清像我，长得漂亮。”
“人家夸了我，那我是不是要回夸一下。我就夸了句，你儿子也像你，皮肤好好呀。”
“.......”
“然后？”
“然后，她就笑了笑，”宋悦噘嘴，“就那种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贺朝国笑出声，“你知道你这是什么吗？”
“什么？”
“按我们部队说法，拍马屁，没拍好，拍马蹄上了。”
“......”
“怎么办？会不会有点尴尬？”
贺朝国很诚实，“是有点。”
“.......”
“哈哈哈哈哈。”贺朝国笑够了，做了回人，安慰她，“没事，杨嫂子不会介意的。”
“可我还是会有点尴尬。”
“杨嫂子不会让你感到尴尬的。”
贺朝国说的很神秘，“杨嫂子是个很有趣的人，你见了就知道了。”
—— ——
去之前，贺朝国再三跟她打预防针，是去乡下——
一下雨，地上全是泥坑；不下雨，风吹路面尘土飞扬。
而且还是那种很旧、很破的小乡村，吃的每天都是野菜窝窝和三合面馒头。
宋悦默默把自己带鞋跟的鞋子掏了出来，多放了两双回力鞋。
然后，极其认真，十分真诚，发自肺腑的问了句。
“咱们是去两天吧？”
贺朝国满心的坏心思，“不好说。万一下大雪，封路了。说不定，我们还要留那过年。”
“.......”
宋悦坐在地上，动作缓慢的把自己的羊毛裙一件一件拿了出来，放进去一袋又一袋的饼干和大白兔奶糖。
神情极其哀痛。
—— ——
“至于吗？”贺朝国心思坏坏的，“采访一下，什么感觉。”
宋悦生无可恋，躺的安详，没有裙子的她，不是最亮的崽，就是一条没有水的咸鱼。
“大抵就是，裙子是个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在柜子里过冬了。”
“哈哈哈哈哈。”贺朝国笑声止不住，“我觉得你回头不会跳舞也没事。”
“你可以在开场给别人讲个单口相声。”
“......”
—— ——
从海平市到其市里的葛县公社，需要坐两个半小时的汽车。
万幸，这次贺朝国跟着，轻松了不少。
“小贺，这里。”
“老褚。”
宋悦抱着清清，抬眼看去，是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胳膊上缠着白布。
皮肤黝黑，体型强壮，眼底青黑，不苟言笑。
“大哥。”
“弟妹。”
打过招呼后，褚航领着他们往前走几步，将手里包子袋子递给贺朝国，“你嫂子给你们蒸了几个包子。先垫垫。”
贺朝国毫不客气，接过来，顺带着把手里的行李袋塞他手里一个，“嫂子有心了。”
“尝尝，”贺朝国递给宋悦一个，“嫂子手艺在部队是出了名的。炊事班的大师傅都想去学两手。”
褚航嘴角微微扬了弧度，“谬赞。”
扑鼻而来的面粉香气，隐隐肉香夹在空气中，入口面粉甜味绽放味蕾，劲道有嚼劲。
宋悦咬下一小口，露出里面包子馅，肉汁浸透面粉，整块肉馅散发勾人香气，微微汤汁流淌在包子里。
“好吃！”
宋悦眉眼弯弯，冲贺朝国傻乐，沉溺美食无法自拔，“真的很好吃，比春江国营饭店里做的还要好吃。”
“好吃也不准吃太多，”贺朝国狠心拿走包子袋子，扎好口子，放到另一只手边，“省的你中午吃不下饭。”
“没看出来，小伙子，你还挺疼你媳妇的。”旁边赶驴车的老大爷经过停车，笑着调侃。
褚航颔首，“三叔。”
宋悦小脸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心里美滋滋，挺受贺朝国不人的关心。
—— ——
“我主要是怕饿着我闺女。”
“......”
鞠躬，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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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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