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从五津口回来后,跟几个同学想办法怎么去省城。
他那口气怎么都咽不下去!
小妹前阵子过得那么痛苦,赵洪波还好好地当着他的大学生,没这么好的事!
他就算是跑省城一趟,特地打赵洪波一顿,出口气也值得!
江欣因为前段时间请病假,休息了太多天,所以一直到月底她都没假期了,只能天天上班。
说起来,这班上得不忙,两三个女人坐下,早上进行一番红色的思想教育,教育完毕后,大家再次坐下来,不是说张家长李家短,就是拿着鞋底戳戳戳,要不就是唇枪舌战攀比一番,这些她都不爱,甚至有些怀念上辈子忙碌到没空吃饭的工作。
江欣想,以前累得总想休假摸鱼,现在真让自己清闲下来了又闷得慌,真是犯贱。
今天李水琴休息,轮到她和王慧珠上班,两人爱搭不理的,因为是工作日,供销社客人不多,安静得只能打苍蝇。
五月天,太阳**辣,晌午过后人就昏昏欲睡起来。
她在供销社坐得百无聊赖,想着这年头能如何瞒过稽查队,又如何赚钱的时候,肖婶子进来了。
肖婶子是一个人来的,进门的时候笑得一脸褶子。
江欣在工作场所见到肖婶子,还有些不习惯,站起来和她打招呼:“婶子怎么来了,是要买点东西吗?您要是早点和我说,下班了我就给您带回去。”
肖婶子捏捏江欣的手,还觉得江欣灵活:“你忘了,我有个远房亲戚,说要来你这儿买点东西。你看,能少收一点票不?”
有时候供销社的社员,是可以做主多收点钱,少收点票,毕竟现在票比钱难得。
江欣这才想起要相亲的事儿,她拍拍脑袋,装模作样地说:“对对对,我差点忘了,还以为要过两日。”
“他提早一天来了,所以婶子今天就带他来看看。”肖婶子见人还在外头,“你等着,我把人领进来。”
王慧珠今天没休息,一连好几天都在戳她那双鞋底,听了两人的对话,有些好笑:“咱们这小地方的供销社,又没有电视收音机,有什么好买的,还要特地来一趟。”
“不会是乡下人摆酒要糖果饼干,又不够票吧?”
“江欣,我跟你讲,收到的票要是对不上,你可得跟赵主任解释,不能赖我们头上。”
供销社忙乱起来的时候,有的顾客就会浑水摸鱼,如果不细致,就容易收少了票,一到月底对账的时候,会计对不上,赵主任就得找她们麻烦,虽然不用她们赔,可白吃一顿排头也没意思。
江欣胡乱点头,觉得这日子过得一惊一乍的,肖婶子可真会给人惊喜,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她等了一会儿,肖婶子的声音才由远及近传进来:“我侄女这儿东西多,肯定能买到合适的!”
江欣站起来,有些紧张,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回相亲,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
霍一忠结束了手头的事情,从王家坝回来,提前半天回到新庆市里,到了火车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刚回招待所洗掉一身灰尘,准备出去吃碗面,就碰到了出来巡逻的陈钢锋大队长。
陈钢锋趁热打铁,带着霍一忠去见了肖婶子。
肖婶子第二次见到高大的霍一忠,见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心中甚是满意,跟看自己女婿一样顺眼。
她虽不是江欣的亲戚,可自小看着人从牙牙学语,到长大成大姑娘,感情又不一般,说起来,远亲都不如她这个近邻,江欣能嫁个好人,她也高兴。
霍一忠也没想到,饭都没吃,空着肚子就跟肖婶子到了江欣所在的供销社。
他抬头一看,发现这供销社挺眼熟,前几天他刚来过,还碰到了那位圆脸大眼睛的同志,顿时脸就热起来。他待会儿要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年轻女同志的同事,要是被看出来是来相亲,那多不好意思,于是就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没踏进去。
肖婶子看一眼霍一忠,就知道人是害羞了,反倒高兴,男人端着不行,太热情了也不行,有思有量反而显得更稳重,对他印象又更好了一点。
等跟着肖婶子一同进去,霍一忠还在侥幸地想,万一那位女同志今天放假不在,就没必要忸怩了。
进门的时候,霍一忠出于职业习惯,大致扫了一眼供销社的布局和人,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坐着的那个佝着背,拿着个指甲剪在剪指甲,对进门的客人不理睬,眼神都没抬一下,那就不是要相看的对象。
王慧珠低着头哼着进步歌曲,确实不热情,反正人是来找江欣的,又不是找她的。
江欣正站得笔直,眼神直直盯着门口进来的两个人,呆瓜一样一动不动。
霍一忠把目光投向另一个站着的女同志,乍一跟江欣的眼睛对上,全身紧绷了一下,眼睛也直愣愣看着人家,说不出话来。
这不会就这么巧,这个女同志就是他要相看的江欣吧?
两个呆子就这么四目相看。
江欣也没想到,肖婶子的“远房亲戚”竟然是这个高大黝黑的男人,她当时还铁口直断,这人肯定当过兵,没想到竟还是个营长。
“你,你好,同志。”终究还是江欣先回过神来,她还得让人装作买东西的样子,“今天想买点什么?”
肖婶子在一边笑眯眯的,不开口,让两位相看的年轻人说话。
霍一忠磕磕巴巴的,也没说出想买什么,他盯着清新秀气的江欣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一瞬间转过许多事情,包括两个打闹的孩子,从前打仗时死在身边的弟兄,受到表彰时的意气风发,这些年独自外出工作,在夜里乘坐火车的孤独,甚至还有林秀那张怨恨的脸。
霍一忠手指握拳,紧紧贴着大腿,抿唇,一言不发,脸色黑的可怕。
他是个头脑不复杂的人,搞不懂为什么一瞬间脑子里会转过那么多的画面,他甚至有点慌乱。
肖婶子也在等,说好了,相中了就随意买点儿糖。
可等了半天,就连王慧珠都看过来了,霍一忠还是没说出口。
他那张黑脸显得严肃无比,让人看得心慌,总觉得下一秒就要抡起拳头打人了。
王慧珠觉得这男人眼熟,高个子,手大脚大,看着力气就不小,看他握紧拳头,他不会这么大胆想在这儿做坏事吧?
她虽然心里害怕,还是抖着小腿站起来,挤到江欣旁边,挨着她:“这位同志你买什么?不买就回家去吧,天快黑了!”
实际上外头太阳还未落山。
肖婶子在一旁着急,也觉得奇怪,她拍了一下霍一忠,相没相中,倒是说句话啊!
霍一忠这才清醒过来,从那些孤独的画面中挣脱出来,他有些抱歉地笑笑,不太敢看江欣那双明亮的眼睛:“没什么,不买什么。”
说完转身就大步跨出去了,后面有人追债似的,也不等等肖婶子她老人家。
肖婶子看看夺门而出的霍一忠,又看看还在发呆的江欣,眼里有抱歉和可惜,只好说:“欣欣,我先去看看。”
说完就跟着霍一忠一起出门去了,肖婶子不快,居然什么都没买,这人真是,欣欣这样好条件的姑娘都看不上,也是个有眼无珠的!
这两个人一出去,江欣和王慧珠都松了一口气。
王慧珠心直口快:“我还以为那个男人要打你呢,吓死我了,你那婶子的亲戚怎么这么凶!”
“不买东西跑供销社来干什么!”
江欣心跳得也快,手脚发软坐下,可不是,这男人可真吓人,简直把她给镇住了,原来肖婶子说他是打过仗见过血的军人,很不一般,她还真是小看霍一忠了。
没想到是他,不论是外表还是前途,条件果然好,难怪肖婶子会隆重推荐他,想把他跟自己牵成一对。
更没想到的是,王慧珠这个平日跟她不对付的小女生,居然会站起来想保护她。
“谢谢你,慧珠。”江欣谢得很诚恳。
王慧珠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有点小心思的人,可本质上不坏:“谢什么,他要是找麻烦,我们两个都逃不掉,不如早点打发掉他。”
想了半天,王慧珠又说:“这人怎么这么眼熟,他是不是来过?”
江欣正想岔开这个话题,门口又一阵响动传来,刚刚离开的霍一忠又回来了!
王慧珠瞪着那双小眼睛,生怕他真动手。
“给我称半斤花生糖。”霍一忠高高的个子,低着头,对江欣说。
江欣吓了一跳,忙站起来,看着面前的黑脸大高个儿,手忙脚乱找到花生糖,往折成漏斗状的油纸里装了一大把,也忘了上称,递给霍一忠:“给!”
霍一忠正准备伸手接,王慧珠的手斜伸过来,一把把糖夺过去:“给什么给,上称!”
“六两,多了。算你一块钱,点心票一张。要吗?”
“要。”霍一忠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从兜里掏出钱和票,看着眼前的两人,不知递给谁,最终还是给了王慧珠,从她手里拿过糖。
王慧珠把钱和票收好,转身放进收钱箱里,又念叨江欣:“你干嘛呢?怎么心神不宁的。”
江欣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不就相个亲,至于这么毛手毛脚的吗?
霍一忠买了糖,又看了江欣一眼,转身往外走,这回他走得很慢,江欣盯着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脚步有些轻微拐,像是受伤了。
江欣从玻璃柜台后走出来,追着霍一忠出去,霍一忠听到喊声停下,看着她,两人都站在公共洗手池边上。
男子高大威猛,女子白净娇小,远远看着还挺般配。
江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人叫住,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期期艾艾的:“那个,我...”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几个字来,霍一忠肚子里传来“咕”一声,声音在两人耳膜中炸开,霍一忠顿时脸红耳赤,肉眼可见那张黑脸更黑了,他用拿着花生糖的手捂住肚子,眼神闪闪躲躲,愈发不好意思看江欣。
江欣“噗嗤”一声笑出来,那种奇怪的紧张感总算消失了一大半,人也正常起来:“饿了吗?我还有四十分钟下班,你等我一会儿,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
霍一忠脸上都要滴出血来,点头,眼睛里是浓郁的黑:“好,我等你。”
肖婶子就在前头,远远看着这两个男女,觉得好生奇怪,霍一忠一开始说不买,什么话也不说,出来了,站了会儿,又撇下她这个老太婆,冲了进去,看样子是买了点东西出来,欣欣也跟着出来,两人还嘀嘀咕咕的,这到底是是看上,还是没看上啊?
肖婶子没看明白。
还是江欣过来给她解了惑:“婶子,您回去帮我跟我妈说一声,说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她指了指霍一忠那头,“就说我是和供销社的人出去的,别说漏了。”
肖婶子这下看明白了,这是有戏。
“行,先聊一聊,多了解了解对方。”肖婶子笑得眼睛眯起来,拍拍她的手,总算没白跑一趟。
江欣顺手递上两瓶汽水:“婶子拿回去给孩子们喝,今天让您忙活了。”
肖婶子眼睛更眯了,接过汽水:“行,行,婶子等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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