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汐正要开口,却听赫连为懒洋洋抢话道:“我与宁汐妹妹有缘碰上,相谈甚欢,就多说了几句,裴公子这也要担心吗?”
“怎么会。”裴不沉愣了一下,才笑道,“宁师妹从小性子幽静,能多交几个朋友,我也很欣慰。”
赫连为转着玉扳指:“从小?宁汐十二岁才拜入白玉京吧,裴公子倒说得像跟她相识很久似的。”
裴不沉轻轻将手搭上宁汐的脑袋,拍了拍,上翘的嘴角弧度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大概是我一直看着师妹长大,才有感而发吧。”
赫连为神色依旧阴郁,眼神却像见了血的野兽,兴奋而灼灼发亮,他舔了舔嘴角,正要继续说什么,一边的宁汐终于忍无可忍:“大师兄,你也下山来采买啊?”
为了躲开讨厌的家伙,她往裴不沉那里跨了一大步,轻轻揪住他的袖子。
随即,宁汐察觉到一股粘稠的、湿热的注视落在她的脊背,犹如被什么东西恶狠狠地舔了一口。
她抬起头,裴不沉还是朝她微微笑着:“嗯。从周传讯说找到了太乙玄藤,很快就能熬药。我怕小弟子嫌药苦不肯吃,提前来买点麦芽糖。”
宁汐挠了挠头,把那奇怪的感觉归类于错觉:“大师兄真细心,这都考虑到了。”
裴不沉笑而不语。
身后,赫连为似乎觉得无趣,冷笑一声,转身要走。
宁汐听见他的脚步声,想起还有事情没说完,连忙追了几步:“许、赫连公子,你等等!”
她打算和赫连为讲清楚,这辈子无论羽伯伯再怎么坚持,这个亲她也是不肯结的。
他若是真心爱慕南宫音,就应该和她站在统一战线,反对可恶的父母包办婚姻。
她刚要追上去,裴不沉突然开口道:“宁师妹,一定要去吗?”
他的语气分明很轻柔,黑沉的柳叶眼里却满是冰冷,眼角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地抽搐。
然而宁汐一心想追上赫连为,没仔细去看大师兄藏在背光中的表情,点头:“嗯。我很快回来。”
她跑掉了。
巷口已经空荡荡,裴不沉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
一只无相鸦粗粝地“嘎嘎”叫,落在他的肩膀,耗尽最后一点灵力,消散成黑烟。
*
宁汐回来时,满脑袋都是汗。
宁汐压根没弄懂赫连为在想什么。他那样喜欢南宫音,前世在他们大婚当夜都要和南宫音欢好,难道不该扫除障碍、许心上人一个明媒正娶的妻位吗,怎么反倒故意和她过不去!
许多年不见,那家伙的恶劣简直不减反增,她讲得口干舌燥,他却到最后也没说会不会告诉赫连清羽她还活着。
期间还试图用杀她做威胁,假笑着让宁汐求他。
宁汐看出来了,这人非常享受把别人捏在掌心玩弄、看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快感,于是她当然不肯满足赫连为的恶趣味。
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宁汐顶着一脑门官司,气呼呼地回去找大师兄。
裴不沉却没有在原地。
“大师兄?”宁汐喊了几声,渐渐加快脚步。
他那么大一个人,这里又是仙门脚下的凡人小镇,民风淳朴,总不可能出什么意外。
可宁汐跑过大街小巷,看见一张张陌生面孔,夜幕降临以后,她依旧没有看见裴不沉的身影,心脏就骤然缩紧了。
仿佛有一根细线密密匝匝地缠绕在心脏上,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呼吸,宁汐不可自控地想起了前世裴不沉两眼无神,抱着她的灵位走在滂沱大雨之中的画面。
脑海里开始不受控地一帧一帧地回放前世一幕幕,以及她曾经做错和遗憾的一切,没能救下的人、没能改变的结局,今生依旧走向命运那条早已规定好的道路,一句话、一点细节和一个动作都让她无比会自责。
就在她慌张得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灯火阑珊处,一抹月白色身影不期然撞进她的眸底。
宁汐默不作声走过去,裴不沉正出神地盯着摊主上的一只布偶看,见她来了,便打招呼:“师妹。”
她一声不吭,捏紧硬邦邦的拳头,用力在他胳膊上锤了一下。
裴不沉吃痛,抽了一口凉气:“谁惹师妹不高兴了,这么大火气。”
就是你!
宁汐瞪他:“你为什么乱跑?”
裴不沉被她质问的口气弄得愣了一下,无奈道:“看到这里有夜市很热闹,就过来看一看。”
宁汐不依不饶:“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裴不沉没接话,看着她。
许久,他才幽幽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也等了你很久?”
宁汐一怔。
她这才发现,裴不沉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她周身的怒意一下子散了,化为无助和迷茫。
太阳已经完全落在远处群山之后,皓月当空,道旁燃灯火,红彤彤的光亮照在裴不沉的缎袍上。
白玉京给门人弟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鲛纱,在光下泛出流银一样的皎洁,此时红光流淌,衬得他像一只正在淌血的月亮。
宁汐一下子心虚了,垂下眼:“对、对不起。我本来想和赫连公子说几句就离开的,但是他——”
“我不想听你们之间的事情。”裴不沉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糟糕,大师兄看起来真的不高兴了。
宁汐习惯了他温和可亲的模样,如今就不知如何应对这样冷冰冰的态度,紧张地揪紧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裴不沉淡淡道。
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能说吗?
宁汐喉间发干,只好重复:“对不起……”
他道:“我对你很失望。”
一瞬间,宁汐觉得自己的后脑勺仿佛被人狠狠砸了一棒。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否定都无可厚非,可那是大师兄。
她的舌头好像成了木头,半晌,才嗫嚅道:“你生气了?”
裴不沉不语,只是冷冷地瞧着他。
被龙爪穿心都没有被这道目光盯着来得难受,她茫然地和他对视,感觉胸腔丢了一块,空落落的:“我不懂你为什么生气。”
裴不沉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里无端地让人发寒:“师妹是不懂,还是不想懂?”
无言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大师兄是在指责自己故意挑衅,她觉得有点委屈,可是又说不出辩解的话,只好讷讷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大师兄的脸刷地就沉下来了。
她捏紧裙角,觉得害怕,脑袋蒙蒙的,本能提醒她不该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了,她不想和大师兄吵架,明明她重生一世不是为了变成这样的,于是她转身就走。
裴不沉一开始还面无表情,可见宁汐越走越远,烦躁地拔腿追上去:“站住。”
她听话地停下了。
凡人小镇自不比仙门一尘不染,路边的人家刚刚动过工,拆下来的建筑废料还没收拾,沙石瓦砾就堆在墙边,晚风吹过,就扬起漫天黄沙,其中一粒沙子跑进了她的眼里,宁汐只好伸手去揉。
“我不过说你两句,你就——”他的话卡壳了。
师妹通红的眼眶和鼻头落入他的眼里,她在为自己哭。
“你……在哭吗?”
宁汐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沙子进了眼睛,当然要用泪水才能冲出来啊,于是她点了点头。
裴不沉沉默着看着她。
隐晦的快意席卷而来,化为山呼海啸的血液在体内冲撞,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继续假装一个温和的大师兄,安慰她,道歉认错,说对不起,大师兄错了不该凶你的,师妹别哭了。
可是他克制不住地笑了。
听见他的笑声,宁汐流露出震惊的神色,随即转变为愤怒。
他被狠狠地推了一把,被师妹甩在身后。
裴不沉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追着她的步伐往外走,始终隔着三四步的距离,仿佛一抹阴魂不散的影子。
宁汐几次转过弯想甩掉他,但是气喘吁吁地一回头,却看见他依旧在自己身后。
在灿烂明媚到近乎恐怖的日光下,隔着汹涌的人潮,裴不沉正静静地看着她微笑。
忽然某刻,他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同她对视。
*
天朗气清,风轻云淡,远处倦鸟归林,炊烟袅袅,到了傍晚该归家的时候。
三五小童下了学堂,负箧往家跑,手上拿着糖人,嬉笑打闹,其中一个男孩跑得太快,不小心撞上了直挺挺立在路边的少年,愣愣地抬起脑袋。
看清少年的表情后,男孩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仿佛见了鬼的表情,惊恐万状地转身就跑,糖人摔在地上,噼啪四分五裂。
纯白无暇的月白长靴踩上晶莹的糖块,重重碾压,精美甜蜜陷入肮脏污秽的烂泥之中。
集市上叫卖商品的小贩,饭馆前招揽生意的小二,言笑晏晏的如织游人,黄的脸,黑的衣,青的灯,血红的天,交织成浓墨重彩的光影,落在裴不沉干涩酸痛的眼里,万事万物皆在在缓缓旋转。
令人眩晕的兴奋过后,便是加倍反噬的空虚和寂寞。
他垂下眼睫,怅然而哀愁地心想,师妹为什么这么不乖呢?
为什么要去见别的男人,还偏偏被他撞见了……难道她连瞒也不想瞒吗?他就这么不值得她花心思哄一哄吗?
明明还说会永远陪着他的,可方才她又是在做什么?
冰凉的泪水不知不觉流淌了满脸,化成急剧燃烧的火焰渗入皮肤血肉,几乎将他的每一寸骨骼都焚烧殆尽。
他都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他看见她和那个男人见面,她注视着那个人和那个人说话对那个人笑被那个人抱在怀里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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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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