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二皇子才终于慢悠悠抬起头。
“今天是什么风，竟把卫大人吹到户部了？”
米曦哲深吸一口气，做出隐忍的表情，微微垂首，“二殿下，之前是微臣不识好歹……”
“哦？”
听到卫衍的话，二皇子微挑眉眼，冰冷的语气却带着笑意。
“想不到，有一天竟然能听到高风亮节的卫大人，说出这么违心的话……”
米曦哲依着剧本猛地抬眼，想要展现角色的不甘与愤懑。可就在对上时昙双眼的刹那，他心中猛地一沉——一双眼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仿佛早已看穿他所有精心设计的表演，他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米曦哲又惊又诧异，这确定是时昙吗？
想他刚入行时候还向自己请教过怎么演戏，那个时候他连在镜头前怎么表达都不知道，米曦哲当然没有怎么正经教他，甚至还说了一些误导他的话，所以到后来他在那部偶像剧里的演技可想而知，挤眉弄眼，浮于表面。
正因为这样，米曦哲才并不在意时昙进组，但今天一切似乎都变了。
其实从时昙中午发现化妆师涂黑粉，他就感觉不对劲儿，从前的时昙绝对没有那么细心！以前在团的舞台表演时，大家伙也经常在妆造上糊弄他，虽然有意见，但经纪人三言两语就能把他唬住！
而眼前这个人不仅从外形，周遭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沉稳、冰冷，充满上位者的气息，也看起来并不好骗了！
米曦哲依然不敢相信，而时昙刚才说的台词，无论从吐字、气息、逻辑重音各方面甚至让科班出身的演员都自愧不如。
曹烽的话突然再一次回想在他的脑中，难道真有所谓的表演天才吗？
不，不可能！
“微臣……”
预想中轻松碾压对手的情形并未实现，而对方从容游刃有余的演技让米曦哲心惊，心里无数个念头闪过，一时竟忘了词。
“咔！”
导演立刻喊了停，“曦哲情绪不对，你慌什么？！再来一遍！”
慌？他刚才慌了吗？
米曦哲再次整理心情，但是他的思绪还是乱糟糟的，脱口而出的台词声音变得生涩。
“微臣……此前拒绝过二殿下的美意，现下给二殿下陪个不是……您大人有大量……”
他的话还没说完，二皇子便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踱步到卫衍身前。他的脚步缓慢，绕着卫衍走了一圈，目光如同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摧毁的艺术品，欣赏着卫衍脸上那份强忍的屈辱。
“这么说来反倒是我公私不分了？也罢，在卫大人眼里，我就是这种人……既然这样……”
他慢慢踱到茶桌前，执起茶壶，缓缓斟满一杯清茶，然后端至卫衍面前。
卫衍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谁知二皇子手腕一转，杯口倾斜，温热的茶水带着茶叶，缓缓流下，淋在了卫衍面前光洁的地板上，溅湿了他的官袍下摆。
“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
二皇子的声音冷淡无波，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都说覆水难收，若卫大人把地上的茶水……舔干净，我就当之前的事没发生过。”
虽然知道这是剧本里的情节，但这话由时昙说出，还是让米曦哲的心里屈辱万分，他握紧了拳头。
剧本中的卫衍，要表现得从未受过如此大辱的样子，他愣在原地，强忍着立刻愤然离去，却最终僵在原地。
表面是为了身陷囫囵的四皇子忍辱负重，实际这一切都是卫衍演的一出戏。
片刻后，二皇子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意。
“看来，卫大人骨头比较硬……来人！帮帮卫大人！”
侯着的侍卫立刻上前来，一左一右死死架住卫衍的胳膊，用蛮力将他狠狠按倒在地。他的脸颊被迫贴近那摊混着茶叶的冰冷水渍。
监视器前的导演皱眉，米曦哲的情绪太过外放，看二皇子的眼神怨毒的要流出水来，活像个反派。但是为了镜头连贯性，导演并未喊咔！
接着就是下一幕至关重要的**，在卫衍最终被折磨践踏的一动不动的时候，二皇子踱至他身前饶有兴致的抓起他的头发。
特写镜头里那双漂亮带锋的眼，睥睨着，如青松明月，凛冽孤傲，又似空灵幽谷中的鬼魅一样勾魂摄魄。
他说：“卫大人你一向自持过高，只可惜，棋差一着……”
监视器前的徐唤山不由得屏住呼吸。
其实这一段前半部时昙表现的中规中矩，虽设计巧妙却并无过多累赘的演绎，似乎有意将表演空间让渡给对手演员，只可惜对面并没有全部接住他的意思，表现的差强人意，米曦哲的气场不稳，未能形成预想中势均力敌、你来我往的张力，反而呈现出一种单方面被牵引、甚至被碾压的态势。
然而，最后这个镜头，推向二皇子的面部特写。
“三日期限已到，说不定我的好四弟等不及卫大人，这会儿已经以死谢罪了……”
徐唤山看到，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一贯的沉稳冷静如同冰面般悄然裂开一道细缝。一丝几不可察的、近乎愉悦的弧度在他唇角极快地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那双眼睛里骤然凝聚的光芒，所流露出的冷血、孤傲与一丝压抑不住的疯狂，撕开了他本来的面目。
他不再是敛锋藏锐在暗地里运筹帷幄的皇子，而是即将登场的新的权力者、是游戏的狩猎者，他在纯粹地享受猎物彻底臣服、欣赏对手尊严被碾碎。
这不是剧本里明确写出的东西，而是角色灵魂最真实的迸发！
一个新人演员，在短短两天，对一个最容易脸谱化的角色却能有此深层次的诠释。
片刻——
“咔！曦哲，你的反应呢？”
米曦哲脑中片刻空白，竟然有一瞬被时昙真实的演技吓到，忘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对不起导演，再来一遍。”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米曦哲接连拍了几次还是没过，因为被按在地上，妆面已经脏了，所以NG后为了省去补妆，从时昙抓起他头发的地方重拍接戏。
可每次不是米曦哲眼睛迷住了，就是抬头的表情不对，要么就是接戏慢半拍，卡在这里，反反复复好几遍。
时昙调动着情绪配合他，心中却有些疑惑，以米曦哲的专业水平，这个镜头这么难吗？
不等他细想，米曦哲突然调动全身的力气推开左右侍卫，猛然扑向他。
“你这个冷血卑鄙的小人！”
这是剧本里面原有的情节，卫衍之前种种借印调阅户部资料等行为其实都是在演戏，他以身入局，为了借机接近二皇子，佯装在极致的屈辱和悲愤下情绪失控，但实则是为了趁乱扯掉二皇子身上的香囊，这个香囊与他们所查的龙纹玉璧的案子有密切的关系！是关键物证！
按照剧本，此时二皇子只需就势一把将他推开，自有侍卫上前将其制服并拖走。
可时昙这边手臂才刚刚抬起，还未用力，紧接着，对方却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一推，整个人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夸张的幅度向后踉跄，“砰”地一声巨响，重重撞在了后方陈列着古董花瓶的架子上！
“哐当——哗啦！”
道具架子剧烈摇晃，上面的仿古瓷瓶应声摔落，碎片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把现场所有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瞬间一片寂静。
时昙抬起的手还悬在半空，他看着倒在地上一脸痛苦的米曦哲，以及周遭惊疑不定的目光。
“……”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工作人员赶忙上前询问。
现场呼啦啦一群人围了过去，场面似乎闹的很大。
米曦哲被人搀扶着站起身，一手扶着被撞到的后腰，脸上的妆容因反复拍摄已经花了沾着水渍和脏污，发丝凌乱，还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额角，眼眶通红，强忍着泪水的模样显得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我没事的，”他强忍着疼痛抽气一声，却还强撑着为对手开脱，“时昙也不是故意的……是剧情需要。”
时昙：“……”
米曦哲的助理挤进人群，一脸担忧的检查他的伤势，随即满眼愤恨地瞪着时昙，语气尖锐地指责道！
“我们曦哲已经很配合了，就算有什么过节也不用借戏报复吧，推的这么狠，这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这番夸大其词的指控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瞬间在片场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在时昙和米曦哲之间来回逡巡，联想到今天早晨两人见面时那暗流涌动的氛围，以及此刻米曦哲凄惨狼狈的模样，不少人看时昙眼神里都带上了怀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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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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