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的脸上现出隐隐担忧,她越想越心慌:“妈,那天姥爷去找粮站的老李换药,他到底是用什么换的啊?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方夏荷托着腮的手忽地放了下来。
“是啊,田田。”方夏荷的声音低沉下去,“蒋大海那个小人,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他前几天不是之前和粮站老李走得挺近?选举在即,保不齐会拿那晚的事大作文章。粮站老李……是关键。”
母女俩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便明白了接下来的方向——必须抢在蒋大海之前,拿下粮站老李!
不仅要弄清楚那晚的真相,更要让老李在关键时刻,成为方文斌最有力的护身符!
直接质问或者恳求?那太愚蠢,也太容易引起蒋大海的警觉。
何田:“那我们只能燥中取静,找时机雪中送炭了。”
机会很快来了。
这天,何田跟着王君去粮站换点粗盐,正巧遇见老李扶着腰,脸色发白地从库房里出来,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李伯伯,您咋啦?”何田立刻跑过去,小脸上满是关切。
“唉,老毛病了,腰疼……这震后搬搬抬抬的,又犯了。”老李摆摆手,疼得直抽气。
何田留心着,得空便跑回家,把情况告诉了方夏荷。方夏荷心里一动,她在卫校学过推拿手法,虽然生疏,但对缓解急性腰肌劳损很有效。她立刻翻找记忆,又结合震后能找到的东西,琢磨了一个法子。
第二天,何田又“碰巧”路过粮站。她提着一个旧瓦罐,里面装着方夏荷熬的草药汤——用几种常见的活血化瘀草药加上粗盐煮的热敷汤。她还记得方夏荷教的几个关键穴位。
“李伯伯,我妈说您腰疼,让我给您送点这个来。”何田把瓦罐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热乎乎的,倒在毛巾上敷在疼的地方。我妈还说,让我给您按按几个地方,能舒服点。”她伸出小手,准确地按向老李腰眼附近的几个穴位,力道不大,但位置精准。
滚烫的药敷加上那恰到好处的按压,一股暖流和酸胀感瞬间缓解了老李腰部的剧痛。
他舒服地长吁一口气,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懂事得不像话的小丫头:“哎哟……舒服多了!你妈……还会这个?”
“我妈说,是以前跟一个老中医学的皮毛,能帮上李伯伯就好。”何田甜甜一笑,任务完成,蹦蹦跳跳走了。
这一来二去的“巧合”关怀,效果立竿见影。老李对方夏荷母女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接着,方夏荷又“无意中”发现老李老伴儿有严重的咳嗽,夜里尤其厉害,咳得撕心裂肺。她利用震后能搞到的几味润肺的草药,熬了润肺止咳的汤水,让何田送过去。
“李奶奶,我妈说这个润嗓子,夜里喝了能睡安稳些。”何田乖巧地递上小瓦罐。
老李老伴喝了几天,那折磨人的夜咳减轻了大半!老两口对方夏荷的“土方子”和这份心意,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关系近了,话匣子就容易打开。
在一个帮老李整理震后粮站受损记录的下午,方夏荷看似随意地叹了口气:“李大哥,那天晚上真是多亏了你。方大哥回来那样子,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冻得话都说不利索,就掏出那药……要不是你,刚子那条命……”
老李正低头核对数字,闻言动作一顿。
他眼珠子转了转,抬起头,压低了声音:“夏禾妹子,不怕你笑话……那天晚上,文斌兄弟真是豁出命去了!那雨大的……他怀里死死捂着那点玉米粒和粮票,浑身哆嗦地求我救命……我心一横,就把站里那点备用的药给他了……唉,也是没法子,总不能看着人死啊!”
方夏荷心里有几分犹疑,面上却依旧沉着:“是啊,救命要紧。可……就怕有人拿这事做文章,说咱们倒卖公家药品……”
老李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拍了下桌子,又赶紧压低声音:“谁敢胡说八道!药是我批条子领的备用!文斌给的粮票,我分文未收!我回头就补个手续!清清白白救人命,怕啥!”
方夏荷心中一定,要的就是老李这个态度。
震后重建与村干部改选的合并大会,在村委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举行。
气氛比震后的瓦砾堆还要沉重紧绷。
煤油灯的光线在残破的棚壁上投下摇晃的阴影。蒋大海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干部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在台上讲着他的“重建大计”——如何向上级哭穷争取更多救济粮款,如何带领大家“在废墟上重建家园”。
他言辞激扬,描绘着未来,竟让不少村民听得频频点头。
轮到方文斌了。
他走上用震后残存课桌拼凑的台子,手心瞬间被汗水浸透。
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脸憋得通红,才挤出干涩的声音:“我……我就想……让大伙儿……震后……都能……喝上口……干净水……少……少得病……”
底下一片沉默。这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的开场,在蒋大海描绘的“大饼”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蒋大海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得意。时机成熟了。
“文斌兄弟!”蒋大海忽然扬声,脸上依旧是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你为村里搞净水,救了不少人,这功劳,乡亲们都记在心里!震后艰难,大家伙儿都感激!”
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法子是好,可眼下,全村老少喝水都指着你这一套,离了你这滤水瓮,大家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这……这以后村里的大事小情,是不是都得听你的了?这水都归你管了,你方文斌……是不是就成咱正阳村的‘水龙王’了?”
诛心之论!裹挟着震后人们对“生存依赖”的天然恐惧,狠狠捅向方文斌!
方才涌动的善意冻结了,无数道目光射向台上的方文斌,充满了审视、警惕和深深的不安!
方文斌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青筋暴跳:“你……你放屁!我……”他想怒吼,想辩解,可愤怒和冤屈堵在胸口,让他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只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蒋大海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正要乘胜追击,给予最后一击——
“蒋大海叔叔!”
一个清脆、冷静,带着点稚气的声音,如同冰凌碎裂般,刺破了这沉闷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从窘迫的方文斌身上,转向了声音的来源——站在方夏荷身边的何田。
何田从她那个印着“为人民服务”、边角磨损的旧帆布挎包里,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个小本子。那是个普通的横格本。
她翻开本子,动作从容不迫,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直直迎上蒋大海不明所以的眼神。
“蒋叔叔,”何田的声音不高,“我最近学会了算数,我算了算,政府拨给正阳村的漂白粉是全村三个月的用量,但是现在远不足一个月,漂白粉却已经用光了。蒋叔叔,是你辛辛苦苦给大家分配灾后物资的吧!”
死寂!
连呼吸都停滞的死寂!
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被无限放大。
蒋大海的脸色忽明忽暗。
何田稚嫩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蒋叔叔,我看你家后院还有好些漂白粉,是不是工作太忙,你分忘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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